將剩余的兩枚靈符緊緊放在枕頭下面，李修竹才敢躺下睡覺。

夢里，李修竹回憶起了這兩個月來的經歷。

原本的他是一個大學生，利用暑假空余時間，在巴蜀地區旅游。

在一座山峰游玩時，一不小心踏空，墜入了萬丈深淵。

本以為會被摔死，沒想到卻摔到了一座陌生道觀的茅草頂上，僥幸不死。

后來，他才知道是道觀主人玉桓真人用法術托住了空中下墜的他，盡管玉桓真人一再解釋自己那么做，只是為了保住房子而已。

離奇的是，這一墜，卻墜到了另一個世界，所處的國家名為大夏。

為了報恩，李修竹主動留下來幫忙玉桓真人做飯。

可惜，玉桓真人是一個少言寡語的冷淡道士，不僅不對李修竹的來歷感到好奇，甚至平常閑暇時寧愿望著院子里的梧桐樹發呆一整天，也不會和李修竹多說一句話。

自從見識過玉桓真人的本事，李修竹好幾次懇求他收自己為徒，然而，玉桓真人卻從來不理，還不吝用言語羞辱他：“資質平平，徒勞無益?！?

李修竹沒有辦法，只能厚著臉皮待在道觀里，實在是因為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在這里做個道童，至少還有大佬護得一世安寧。

然而，就在昨天，大佬玉桓真人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大腿，沒了？！”

……

清晨，春雨已經停歇。

李修竹站在前院的井口邊，打了一桶水漱口，正漱著，忽然察覺到井水中有一股奇異的氣息波動。

自從吸收通靈術之后，五官異常敏銳。

他爬在井邊向下張望，幽深的井水一眼望不到底。

漱口完畢，那股奇怪的感覺依然存在，仿佛里面有什么東西正在召喚著他一樣。

難道藏著寶貝？

猶豫片刻，他憋了一口氣，跳進了井水，拉著井繩往下潛行。

一口氣用盡，依然沒有觸底。

正當他忍不住張嘴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

猜想應該是斬殺黃皮子精獲得的十年修為所致，至于十年修為能讓自己實力達到何種地步，李修竹一點底都沒有。

井底暗流涌動，將他狠狠地沖走，即便攀著井繩也無濟于事。

一路嗆了不少水，落至一個空曠的岸邊，眼前漸漸出現光線。

他抬眼望去，只見腳邊不遠處是一個深淵，深淵里面不時傳來嚎叫聲，令人心悸異常。

站在崖邊戰戰兢兢地打量一番，李修竹發現，有一條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蜿蜒伸向了懸崖下方。

似乎受到牽引一樣，李修竹不由自主地踏上了小路，走了半個小時，眼前出現一個十幾丈高的洞口，洞口頂端寫著幾個古樸的大字：“逆鎖妖塔”。

踏入洞里，一道強勁的罡風襲面，差點讓李修竹嘔吐而出，風里帶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忽然，周圍場景迅速變幻，氤氳霧氣散去，一個被巨型鎖鏈綁縛住琵琶骨的孩童赫然出現在他面前。

聽到動靜，那孩童抬起渾濁的眼睛望向李修竹。

“多少年了，終于又有活人了么？”

甕聲甕氣的聲音像是木錘敲擊在石鼓上一樣沉悶，完全不是一個孩童該有的聲音，又或許是太過寂寞，聲音里竟然夾雜著一絲興奮。

看著孩童寸寸皸裂的皮膚，潛意識告訴李修竹，他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緊接著，昨晚學會的通靈術起了作用，一抹不屬于李修竹的記憶突兀地潛入他的腦海。

彼時的孩童還是一塊上古神靈補天后遺落在凡間的青石，日曬雨淋之下，漸漸生出了靈智。

后來，石匠偶然采得青石，將它砌進了一間私塾的墻壁上。

書院的夫子是個博學多智的老者，每天給剛剛接受啟蒙的孩童授課。

青石也跟著獲取知識，懵懂的他了解到世間的奇妙，一直想出去走一走。

終于有一天，當夫子講到做人的道理時，青石幻化出了人形，出現在夫子面前。

“嚇到夫子，著實不該，還望夫子莫要怪罪。”

“萬物皆可教化，青石亦可成人，可頌可嘆！”

夫子倒是沒有驚訝，反而對青石的知書達禮深感滿意。

“敢問夫子，何為人？”青石跪在地上，虛心求教。

“循本心，良善剛直為人。”夫子侃侃作答。

青石面露羞愧：“可我本是妖，欲游覽大荒，世人可會容我？”

“呵呵，妖如何，人又如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如何待人，人便如何待你，小青石，這個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求，其實，夫子也很想知道，人妖如何共存?！?

拜別夫子以后，青石踏上了旅途，一路走來，始終遵循夫子的教誨，良善為人，的確做了不少好事，利用靈力救活了很多瀕臨死亡的人，可靈力也用去不少。

受到幫助的人對他表示感謝時，他總是憨厚一笑，不求任何回報。

漸漸的，他迷戀上受人歡迎的感覺。

再后來，游歷至一座城鎮休憩的時候，恰逢狼妖入侵，滿城百姓奮力抵抗，可惜力有不逮，還是被狼妖攻破城池，大量百姓慘死在狼妖利爪之下。

青石果斷出手，然而靈力不濟，在狼妖的圍攻下，一次次落敗。

自知不是狼妖敵手的他，為了保護百姓，一口氣用盡所有靈力，頃刻間長成了一個石頭巨人，身體也如同嶙峋的山巖一般奇丑無比。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僥幸勝了狼妖，身體受了很重的傷。

可這時，那些身受他庇護的百姓，卻站出來驅逐他，罵他是可惡的妖怪，全都是沆瀣一氣。

一根根長矛刺在青石身上，讓他剛愈合的傷口又添新傷，可身體的傷痛永遠比不上心里的傷痛。

有人提議燒死青石時，眾人一呼百應。

綁縛在滾燙的鐵柱上，青石徹底心死了，望著歡呼的眾人，滿腔都是怨恨。

那一瞬間，一股蓬勃妖力在他身體里陡然產生。

他睜開渾濁的雙目，身上的傷口猶如新生般愈合，只輕輕用力便掙斷了鐵索，一口氣殺光了所有圍觀的百姓。

“為什么？”青石屠光滿城人時，對著堆積如山的尸體厲聲質問。

自此他一路殺人，殺人前總會拋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我錯了嗎？”

只要答錯，便會身首異處。

多年后，有斬妖司高手出山，花了巨大的代價，才將青石緝拿歸案，囚于逆鎖妖塔第一層。

……

李修竹唏噓一聲，說不盡的惆悵，他看到過青石的熱心腸，也看到過青石的冷血，自問站在青石的角度，可能也會屠光所有人。

但，妖終究是妖，只有分出生死，才能共存。

正當他思索如何才能殺死青石獲取修為的時候，一道勁猛罡風襲來，將他推出了好幾丈遠。

“你說，我錯了嗎？”青石陡然漲大，變成了記憶中的巨人模樣，如同雷霆般的聲音在空曠的洞里陡然響起。

李修竹喉嚨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勉強站穩身形，緩緩說道：“你救人沒錯，可屠城有錯！”

“屠城有錯？呵呵，他們要殺我，難道讓我無端受死么？”青石暴怒，又是一拳落下，嚇得李修竹急忙閃開，之前站立的地方立刻出現一個深坑，但濺起的泥沙卻刮的手背生疼。

“并非所有人都要殺你，要殺你的人，你殺了便是，何必遷怒其他無辜的人？”李修竹不解地問。

青石咆哮道：“他們都該死！麻木不仁該死！你想殺我，也該死！”

李修竹心中一稟，藏在心里的想法居然被看得一清二楚，生怕青石繼續動怒，連忙從洞中退出。

不敢多作停留，便順著來時的路爬出井口。

現在的他遠遠不是青石的對手，只能等將來實力強大了，再來斬殺他。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不起眼的道觀之下，居然隱藏著曠古大妖。

那么玉桓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思索著，道觀響起敲門聲，一個尋常打扮的村民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小老兒是山下越溪村的村長王福，敢問小道長，玉桓先仙師可在？”

村民面色疲憊，想來是走了不少山路至此。

李修竹害怕村長是山中精怪幻化而成，先用通靈術打量一番，見無異常后，才放寬心，搖頭道：“真人出門遠行，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可是有事代為轉告？”

村長嘆了口氣說：“村里湊了些錢，想請仙師做一場法事，仙師既然不在，那便罷了。”

一聽到“錢”這個字，李修竹頓時來了興趣，現在的他身無分文，肚皮還餓著呢。

何況只是一場法事而已，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

做做樣子騙騙人，錢就來了，何樂而不為？

“老丈莫急，玉桓真人雖然不在，但我得到他的真傳，區區法事，不在話下。”

“小仙師可是當真？”村長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