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中，劉漢一支支的吸著香煙。

在包中被憋了好久，才被解禁的糖糖，雖然不喜歡這煙味，可還是將頭搭在劉漢的腿上，懶懶地趴在沙發上。

吸煙區沒什么客人，柔和昏黃的燈光，似乎映照不出劉漢的表情。

夏禾央隔著桌子，拿著小吃吸引糖糖。不過，糖糖似乎對此并不感興趣，斜眼看了下，就翻個身，不理她了。

“唉，看來你最近日子過得不錯，這些粗茶淡飯，入不了你的法眼了。”夏禾央自我解嘲的說著，“糖糖今天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幫它準備一些？”她望向劉漢。

“已經在包里吃完了吧。現在該睡覺了。”劉漢淡淡的說著。

“哦，已經吃完了啊……”她想打破這沉默的僵局，可是連糖糖都不肯幫忙，“嗯……你說這世界還真是小，沒想到我遠方堂姐，竟是你老婆的表姐。”

……

劉漢依然沉默的抽著煙。

是啊，這世界真小。

李唐的小姨前一陣去美國的時候，夏葉還好好的，剛回來沒多久，就自殺了。

對父母來說，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本來生活愜意，開朗精神的他們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女兒的死對他們是致命打擊，而像親朋解釋如此優秀的女兒不知為何而自殺身亡更是對他們的第二次傷害。

因此他們選擇悄悄的來到夏葉父親在西安的祖產居住，在這里為女兒料理后事，也給他們自己時間和空間用來悲傷。

其實有時候，親朋的關心反而更會加重自己內心的痛苦，劉漢體會過這些感覺，他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叔嬸他們沒告訴任何人，只通知了我們一家來這？”夏禾央想努力激起劉漢聊天的興趣。

……

劉漢只是沉默。

“其實是因為我姐4年前也去了美國。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寶貝女兒都在美國吧，所以原來并不怎么聯系的我們兩家人走動的多了起來。叔嬸這次叫我們來……我覺得可能是他們覺得我們也能體會到那種感覺吧。其實他們是非常需要有人理解并支撐著他們渡過這次難關的。我們這種不近不遠的關系也許是唯一的選擇。”

“或許是吧……”劉漢若有所思的答著。

“就像你問我是誰的葬禮，我也只會淺淺帶過一樣。因為覺得是非常遺憾和難過的事，所以不想再對別人講起。即使是友善的安慰和感慨也不想聽到。”

劉漢聽著夏禾央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他結婚時，李唐和伴娘夏葉摟在一起拍照的天真笑顏。

她們的影像在他的腦海中徘徊，漸遠漸近，逐漸清晰又慢慢的模糊，只有她們清脆開朗的笑聲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

那種很久沒有過的恐懼感再次包圍了他。那個他內心深處曾經想過，但是一直不愿相信的可怕念頭，再次涌向了他的大腦。

他顫栗了一下，拿著香煙的手不住的抖動。透過指尖輕舞的火光，夏禾央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喝了一口咖啡，稍作平靜的劉漢，緩緩地說道：“李唐失蹤好久了……”

這個故事，他講了很久，佯裝平靜的樣子似乎在敘述別人的事。不過，從他時有斷續的語氣中，夏禾央依然感受到了他內心無盡的悲傷和無助。

她靜靜的傾聽。她知道他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和感慨，他只想要一個他信任的聽眾。

壺中的咖啡喝完了，故事也講完了。只是這故事最后的結局，現在的他們誰也不知道。

一直酣睡的糖糖，適時的坐了起來，看看夏禾央又看看劉漢，輕輕的抖了抖耳朵，爬上劉漢的腿，一頭扎入他的懷里，繼續酣睡。

“真是可愛的小家伙，它剛才一定也在傾聽。”夏禾央說道。

“那是當然，它有可能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劉漢憐愛的撫摸著糖糖。

夏禾央微笑的看著糖糖，若有所思。

沉默了一會，她說道：“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其實中午，我并不是想給家人買小酥肉才跑那么遠，而是我想吃那里的涼皮兒。但是，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因此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不怕辛苦很可愛的好姑娘。我是不是很壞，很不善良啊！”

劉漢笑了笑，沒有說話。

“嗯……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夏禾央作出害羞的樣子，“不過，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嗯……，其實我真名叫夏小秧。”

劉漢笑了一下，他以為她在開玩笑。

“真的呢，我其實是二胎……”

“二胎？你不是獨生子女？”

“唉，我是我爸媽意外的產物……我媽本來不想要我。不過，因為我只有一個姐姐，所以我奶奶堅持要我媽生下我。我媽懷我那時沒什么好吃的，我姐從小身體又不好，能有點好吃的也都給她了。我媽懷著我又要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的，所以，我一出生，就瘦不拉幾，頭發枯黃。我媽看著就嫌棄，說我是拉秧的果，就給起了這么個名字。然后就把我給了我奶奶……我小時是在農村跟著奶奶長大的。不過也幸虧我奶疼我，把我養的這么壯實。”說罷，夏禾央舉起纖細的手臂，秀了下根本不存在的二頭肌。

劉漢嘿嘿的笑著，說道：“夏小秧，也不錯啊，聽著挺親民的。”

“少來，你曾經還嘲笑過我們寵物醫院的名字像江湖郎中呢。我要是遞你名片時，你看到我叫夏小秧，指不定怎么樂呢！”

“呵呵，不過，我挺喜歡小秧這個名字，以后就叫你小秧？”

“不行！不行！這感覺就像一下子從布魯斯跑到鄉村小調去了。”夏禾央極力否決。

“有什么不一樣啊，都是基層兄弟創造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對吧，小秧？”劉漢調侃她道。

不管夏禾央愿不愿意，劉漢已經單方面做了決定，小秧，小秧，叫個沒完。

無奈的夏禾央只能轉移話題，催促劉漢快告訴她，他和糖糖的旅途見聞。

劉漢，從背包的側面取出一個筆記本，遞給她。這上面布滿了一個男人對妻子深深的思念和愧疚。每一頁，都像是一封信。這其實就是一本寫滿了心路歷程的告白書。

夏禾央看著這些包含著愛的文字，被深深感動。

她能讀懂這個男人的故事，而她善良的心因為承載了這個男人的悲傷也變得和他一樣的痛苦。

不過為了掩飾，她調侃劉漢筆記里貼的那些照片太糟糕，調侃劉漢的相機是老古董。

劉漢笑了笑，從懷中取出POGO。這是他出發前從網上買的二手相機，只有500W的像素，照片也是即拍即印。

夏禾央嗔怪道：“都快成為怪叔叔的人了，還想玩新花樣。拿個數碼相機多方便，照片隨便拍，不喜歡的就刪除。用這個相機根本不能記錄你見過的那些風景。”

劉漢微笑了下，說：“真正的美景是任何相機都無法帶走的，只能留在你的記憶中……”

……

過了幾日，夏禾央和劉漢告別。她已經出來了許多時日，該回去工作了，而劉漢也該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了。

臨別時，她學著糖糖的樣子，皺著鼻子，瞪眼撅嘴，向他們揮手告別。

“咔嚓！”劉漢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夏禾央又急又驚的要劉漢刪除這張印有她怪樣的相片。可當從哈哈大笑的劉漢手中接過照片，她卻不忍撕毀。

“因為只有一張，所以即使不是自己滿意喜歡的樣子，也覺得珍貴不舍吧。”劉漢微笑的對她說。

“哼，回家貼門上，防賊。”夏禾央佯作生氣的收好照片。

飛機上，她讀著小說打發時間，腦海中卻想起劉漢筆記本上的一段話。

夏禾央隨即合上書，看著窗外美麗的云海，想象著透出陽光的云層深處，真會住著某位天使仙女，只是平時肉眼凡胎的自己錯過了能瞥見那絕美真容的一刻……看了一會，她微笑了下，拉下了遮光板。“真是幼稚！”夏禾央微笑的自嘲了一下。

……

我走過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以前從不曾見過的美景。身臨其境，才會感受到那種震撼和神奇。

以前，我們總是為了能更多的捕捉到眼前的風景，不停的拍照，卻完全忽略了享受融入其中的快樂，而時間久了，我們便會認為，那些地方就是照片中的樣子。

即使心中對那里仍有向往，也會惰性的翻看照片，聊以自慰。

可這次，因為相機的局限，無論是身邊經歷的人物，還是每到一處的風景，都只有一張保留。

或許，用不了多久某一張就會尋找不見，或許，某天就會不小心弄壞，又或許，照片會泛黃褪色看不清楚。

不過，也許就因為留有這種遺憾，才會想再次去領略她的風采，才會想珍惜曾經遇到的朋友。

小唐，下次我想和你一起去欣賞這些美麗的景色，只有和你在一起共同經歷的這些才是最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