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2日，星期二，農歷正月二十二，諸事不宜。

海北省，海角市，濱江路，如家酒店222房間。

22時22分22秒。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來找我，我以為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對不起，是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真的對不起，不好意思。”

楊啟航躺在床上，床墊偏軟，枕頭略低，床單上還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環境十分惡劣，讓人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微信上“淺墨殿下”發過來的消息像一把尖刀，直插楊啟航心臟，他捂著心口，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

最傷人的就是，他是她“網友”，她是他女朋友。

楊啟航為了她由祖國的最北端飛到最南端，由天南到海北輾轉近四千公里，得到的卻是一個成語。

自作多情！

將微信上寫出來的回復刪除又重新編輯，寫好又認為不太合適，不是語氣太重，就是態度不夠誠懇，刪刪寫寫最終濃縮成一個卑微的問號。

但是，問號前面的感嘆號有些扎眼。

消息發送失敗。

對于楊啟航來說，這段感情已經結束，他沒有試圖挽回什么，也沒有再問為什么，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再多的挽留都是多余。

意外的是，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有可能是骨子里的“渣”屬性在作怪，也有可能是之前愛的不夠刻骨銘心，還有可能是他在這一刻有了成長。

點開訂票系統，將返回天南市的機票改簽到了明天。

楊啟航設好鬧鐘，將手機放到床底藏起來。

他茫然地看著天花板，這三年的點點滴滴一幀一幀在腦海中播放。

過了今晚，但愿他還是曾經那個少年，沒有一點點改變。

不知不覺中，他睡著了。

黑暗中，突然在楊啟航耳邊響起一道尖銳的叫聲，驚得他肝尖兒發顫。

“咕咕咕，李老哥，你猜猜窩發現了什么？”

光明與黑暗之間形成的夾層中，一道看不清身材，看不清面貌的影子一只手在耳邊握著通訊器，另一只手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聲音再次響起：“咕咕咕，李老哥，窩發現了一口新生的兩界井。”影子低頭看著地面上一灘臉盆大小的水漬，語氣中的喜意怎么也掩蓋不住。

“兩界井？郵差老弟，你要發達了。”

“咕咕咕，李老哥你人脈廣，渠道寬，可不可以幫忙聯系一下天空之城，找個靠譜的買家，提成就按規矩來……窩先跟著這口井，有消息了老哥你再聯系窩，窩給你詳細的位置坐標。”

郵差切斷通話，低頭盯著兩界井，不斷發出咕咕咕……咕咕咕地笑聲。

跟著郵差的目光，穿過一層薄薄的水幕，如家酒店那溫馨的米黃色墻紙映入眼簾。

楊啟航在床上睡得正香。

突然，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樣翻身坐起來，直愣愣地看著地面上的一團黑影。

他在床上看著郵差，郵差也在井口看著他。

人逢喜事精神爽。

郵差心情愉悅。他張開雙臂，搖頭擺腿，跳起了一段風靡全世界的搖擺舞。偶爾還伸出右手，豎起中指向井底比劃一個國際通用手勢。

楊啟航抬頭看了看吸頂燈，又看向正在地面上歪歪斜斜扭動的影子，仿佛在思考是什么東西擋住了光線。

郵差氣喘吁吁地跳了一陣，盤腿坐在井邊休息。他嘴里咕咕笑著，向井里吐了口濃痰。

楊啟航穿著睡衣爬起來，赤著腳以一個及其不雅觀的姿勢蹲在影子上面，向還在傻樂的影子抓了過去。

郵差玩得正嗨，突然從井底伸出一只手。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出胳膊去抵擋。

楊啟航只是探手虛抓，沒想到抓著一個磚頭大小、包裝精美的禮盒。

他暴力地撕開禮盒外包裝，從禮盒里倒出一個手機模樣的東西以及一顆紅棗大小的珠子。他拿著禮盒用力抖動，禮盒里又飄出一頁卷成筒狀的紙張。

楊啟航右手捏起珠子，張大嘴巴比了比大小，然后放在嘴里咽了下去，扽著脖子打了個飽嗝。

他兩手劃拉，將手機摸樣的東西拿在手里，其余垃圾扔進了桌子旁邊的垃圾桶里。

郵差雙眼瞪得溜圓。他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右手，慌慌張張地趴下來將胳膊伸進井里，試圖搶回丟失的貨物。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水面上連一丁點波紋都沒泛起，而郵差的胳膊卻消失了。

他心中亂成一團，已經失了分寸。

郵差皺著眉頭，死死地握著拳頭。他看著井底的楊啟航將手中的東西放進背包，然后上床、關燈、睡覺，卻無能為力。

隔著兩界井向世界底層打撈寶貝，郵差沒有那么大的神通，而丟失貨物的后果也承擔不起。

他只是生活在陰影世界，可以行走在光與暗夾層中的一名“郵差”。

說明白點就是送快遞的，如果有大神通誰又會去當一名快遞小鴿呢？

隨著兩方世界各自運轉，兩界井底的畫面換了一茬又一茬。

郵差只能守在井邊，焦急地等待著天空之城的大佬們蒞臨，同時暗自祈禱丟失的貨物價值不是太大，再不濟也要價值相當。

將功補過總好過被端上餐桌。

“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時間只不過是考驗，種在心中信念絲毫未減……”

上午，楊啟航被設定好的鬧鐘鈴聲驚醒。他捏著嗓子猛烈地咳了一陣，只覺得全身無力、肌肉酸痛、嘴巴里干澀無比、喉嚨里火辣辣的像是要冒煙一樣。

他皺著眉頭在床頭柜上摸索著找到礦泉水，半躺著喝了半瓶才略微有了好轉。

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打開燈，撩開被子檢查了一下身體情況，然后才有空打量四周。拖鞋還放在原地，家具、電視等物品也完好無損。

他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昨晚沒有鬧出太大動靜，看樣子只是把燈關了。”

楊啟航睡覺從來不關燈，而現在燈卻在關閉狀態，這說明，他昨天晚上發病了。

是的，楊啟航有病，有一種在醫學上稱為夢游癥的病。

這個病據說是由他曾祖父惹上了“不干凈”的東西引起，他祖父也有，他父親也有。

說通俗點就是遺傳。

他家這病有點玄學，幾十年以來，全世界有無數名醫拍著胸脯保證此病已經痊愈，但是過了不久又會發病，至今仍不清楚病因。

這種病如果在陌生的環境中入睡，尤其是睡著后被驚到的時候發病率極高。他擔心夢游的時候磕碰到，砸壞什么東西。

所以，他很少在外邊過夜，平常都是睡在熟悉的臥室中，睡得安穩，睡得心安。

把心放回肚子里，起床洗漱，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您好，請慢走！”

楊啟航退掉房間，在如家酒店前臺小姐姐們親切的問候聲中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鳥語花香，陽光正好。

楊啟航走出酒店大門還不到5分鐘，前臺桌面上的對講機里就響起了保潔阿姨略帶口音的普通話。

“前臺，前臺，222房間的顧客在房間里安裝了監視器。”

隨著工作人員地毯式地搜索，一張“監視器使用說明書”被移交至前臺。

這個時間點正好大堂里沒有顧客。一位個子不高，體型微胖的姑娘左右瞅瞅，清清嗓子，拿著白紙大聲念道：

“王姐，王姐，我念給你聽哈。

關于神秘珠子的鑒定結果以及監視器使用說明。

1，經專家鑒定，這顆珠子是道果成熟后遺留的果核。

王姐，知道道果是啥果不？”

不等別人說話，她就接著念道：

“2，使用禁忌，不可栽種，一旦栽種則生長在混沌星空中，無法取回。

不可食用，食用將栽種于自身，以肉身為土壤。當監視器顯示種子內部能量值降至零時，種子生機斷絕，食用者死亡。

3，使用建議，可以投入一定量資源進行培養，當監視器顯示種子內部能量值達到10%時，可經煉器大師煉化為一方儲物空間。

當監視器顯示種子內部能量值達到20%時，可經煉器大師煉化為一座洞府，售賣或自用皆可。

當監視器顯示種子內部能量值達到30%時，可演化為一座洞天。能量值越高，洞天越大。售賣或自用皆可，視其洞天特產價值不等。詳細培養方法請咨詢天空之城真與假鑒定中心。”

“咦，這里好大一塊空白，是沒想好怎么寫嗎？”

“6，監視器使用說明。

經大神通向種子內部打入了一枚能量法則探針，可以依靠監視器查看種子內部的基本數據。高配版監視器將附加一套已融入基本法則的能量采集系統。頂配版監視器將在高配版的基礎上附加一套通用款干涉系統。

……”

她還想接著念下去，卻被保安大叔的聲音打斷。

“您好，歡迎光臨！”

原來是貴客臨門。她挺挺胸，將白紙捏成一團，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里。

在如家酒店工作了這么多年，各式各樣的顧客她都見過。

畢竟，就算是小說家，也需要住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