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樓。

城南唯一酒樓，鎮(zhèn)山拳館麾下產(chǎn)業(yè)，招待的都是拳館弟子。

正值晌午，樓中座無虛席熱鬧喧嘩。

周易踏進門檻一瞬，喧嘩聲、碰杯聲、腳步聲霎時寂靜，二三十雙眼睛同時看向大門。

直勾勾的盯著，兇神惡煞。

“好大的陣仗！”

周易冷笑一聲，環(huán)顧四周，并未直接上二樓。

所有人的眼睛隨著周易腳步而轉(zhuǎn)動，飯桌上放著各種兵器，刀槍劍戟，不似來吃飯的食客，更像是聚義廳的綠林好漢。

周易來到左前方桌前，指著紅纓槍問話：“這是誰的兵器？”

這張桌坐著四個漢子，其中一個嗖的站起身來，身體魁梧強壯。

“這是灑家的兵刃！”

“依大乾律，私鑄甲、弩、矛、矟著，徒一年半！”

大乾允許平民攜帶兵刃，不過對種類有嚴格規(guī)定，由于衙門常年疏于管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這條律令。

周易取下腰間鐵銬，放在桌子上：“自己戴上等著，若我下樓見不到你，便是抗捕私逃，監(jiān)十年！”

漢子面色發(fā)白，硬挺著不低頭，求救似的看向四面師兄師弟。

嘩啦啦！

二三十人同時站起來，有性子暴躁的已經(jīng)手按鋼刀，隨時準備砍殺過去。

“干什么？造反嗎？”

周易面不改色，緩緩說道：“富戶私藏兵刃逾十者，全家充軍，造匠論死，知情不報者連坐之。爾等穿著同樣軍服，是哪家訓(xùn)練的私兵？”

拳館弟子聽到充軍論死連坐，面對如此重罪，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道聲音從二樓傳來：“周郎君言重了，他們可不是富戶，更不是私兵，只是在拳館練功時認識的朋友。還請上來一敘！”

周易冷眼環(huán)顧，不著痕跡的收回袖口的毒石灰袋，大踏步上了二樓。

身影過了樓梯拐角，凝重氣氛頓時散去，許多弟子憋屈的難受，拿起酒壺咕咚咚灌了幾口。

那用槍的漢子面色發(fā)苦，猶豫片刻，乖乖將鐵銬戴在手上。

……

二樓包間。

墻上掛著名貴字畫，四周擺放古董家私，桌椅板凳都雕刻精致，富麗堂皇不下于鼎香樓。

當(dāng)中桌上擺滿了美味珍饈，玄衣男子自斟自飲，周易來了眼也不抬。

另一名書生長衫男子，坐在臨窗位置，正觀望城南街道。

長衫男子聽到腳步聲，回頭道：“鄙人張京，鎮(zhèn)山拳館大師兄，早就聽說周郎君大名，今日得見，名不虛傳！”

“我一鄉(xiāng)下小子，哪有什么名聲。”

周易目光掠過張京，看向玄衣男子，手已經(jīng)按在毒刀刀柄。

“這是師弟武杭，天性木訥不善言辭，還請郎君見諒。”張京請周易落座，主動斟酒，姿態(tài)做得很足。

周易沒有喝酒，更不會吃菜，誰知道有沒有下毒，能單刀赴會已經(jīng)冒了很大風(fēng)險。

于是開門見山問道：“這位拳館大師兄，不知尋我來有何事？”

張京笑道：“郎君說話痛快，咱也就不繞彎子了，還請放過馮遠二人，拳館必有重謝！”

周易問道：“怎么個謝法？”

張京面露喜色，從袖口取出二百兩銀票：“只要郎君高抬貴手，仍由拳館管理城南，每年都奉上這個數(shù)。”

周易搖頭道：“偌大城南，就值二百兩？”

張京暗罵周易貪婪，指著窗外低矮破舊的房屋街道：“這里不比縣城其他地方，住的盡是些吃不飽飯的窮鬼，榨不出幾兩油水。”

“一千兩！”

周易豎了個手指，獅子大開口。

千兩紋銀，足夠在萬年縣買處大宅子，三位班頭一年也未必能撈到手。

張京臉色逐漸陰沉，對著武杭使了個眼色。

武杭擦了擦嘴，忽的揮拳轟向周易胸膛，拳風(fēng)凜冽，力道不凡。

“大膽！”

周易說話間五指并掌，抵住來襲拳頭。

武杭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噔噔噔連退三步，地板踩得破裂，方才將力量泄的干凈。

“竟敢偷襲官差，看來鎮(zhèn)山拳館真的要造反！”周易并未乘勝追擊，純粹比力量他自是不懼，生死廝殺就不一定了。

“還請郎君息怒，我這師弟癡迷武道，一時手癢，絕無他意！”

張京連連勸解，又從袖口摸出四張銀票：“這一千兩您收著，拳館治理城南數(shù)年，從未出過岔子，也省的周郎君每日辛勞。”

“好說好說！”

周易收起銀票，對鎮(zhèn)山拳館愈發(fā)懷疑。

索要千兩，本意是為了拒絕張京，誰曾想竟然答應(yīng)了！

城南百姓貧苦，再怎么壓榨也撈不到一千兩，所以拳館的目的不是賺銀子，而是為了城南的管理權(quán)。

或者說，鎮(zhèn)山拳館需要一個混亂無序的城南！

寧可賠錢也要如此，這里有什么值得覬覦？

人口！

周易心中靈光一閃，慕然間響起孩童丟失案，以及擄走二蛋的武道高手，這其中或許與拳館有什么關(guān)系。

“回頭得仔細查查！”

周易摸了摸袖口的銀子，正好用來招募白役，巡邏城南街道。

收錢為行賄者辦事，那是貪官污吏。

收錢為百姓辦事，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次日一早。

周易將連夜抄錄的十幾張布告，貼在了城南各處街道。

內(nèi)容簡單樸實：招募白役，月銀一兩，負責(zé)巡街維持秩序，擅拳腳者優(yōu)先，最后特意注明，不收鎮(zhèn)山拳館弟子。

城南青壯去碼頭扛包，月收入不過二三百文，還要受幫派盤剝。

一兩銀子，足夠抵消百姓對拳館的恐懼。

鎮(zhèn)山拳館再怎么橫行霸道，難道能比得過縣衙，周易身后站的是朝廷。

城南面積大街道多，理應(yīng)派三個衙役管理，早上周易與朱班頭打過招呼，允許滿額招募三十個白役。

其中二十個不屬于周易麾下，是暫為同僚帶領(lǐng)。

周易挑選了三十個青壯漢子，都會些莊稼把式，不止發(fā)放了皂衣鐵尺腰牌，還提前發(fā)放了這個月的銀子。

“兩人一條街，早晚巡邏兩趟！你們不用管別人，就盯著拳館弟子，發(fā)現(xiàn)打架斗毆私設(shè)稅目的，記住模樣回來向我匯報！”

周易毫不掩飾的針對鎮(zhèn)山拳館：“抓一個，證據(jù)確鑿的，獎一兩銀子！”

張京送來的銀子，花著一點兒都不心疼。

人市上青壯不過價值十兩，等于抓十個犯人死了也不虧。

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dāng)天下午周易就抓了二十多個拳館弟子，全部扔進了縣衙牢房。

張京聽到拳館弟子匯報，當(dāng)場將心愛的瓷瓶，摔成了粉碎。

報復(fù)來的很快！

當(dāng)天晚上就有兩名白役死在家中，是兄弟二人。

兩人白天舉報犯人領(lǐng)了十兩銀子，心有已警覺，晚上輪流守夜防備，發(fā)現(xiàn)賊人翻墻進來后，奮勇搏斗不是敵手，身中數(shù)刀而死。

晚上這么大的動靜，周易盤問左鄰右舍，都咬死了說沒見到?jīng)]聽到。

有白役疑惑問道：“周爺，咱們幫他們出頭，再不用交稅受欺負，怎么還站在拳館那邊兒？”

周易冷眼掃過那些百姓，一個個唯唯諾諾，瑟瑟縮縮。

“他們才不管對錯，誰贏了，就站在哪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