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極的心靈空空如也，一瞬間就被掏空了。

饒是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事到臨頭，也一時間緩不過來。

聽到有人喊自己，那聲音有些熟悉。

他剛要狂喜，抬頭一看，喜悅頓時去了一半。

“陽俊師弟？”

一張面若秋水，眼泛桃花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

陽俊不是流云宗弟子，是太虛門的弟子。

軒轅大帝成為人族共主前，麾下有兩員大將，箕伯和赤松子，一個呼風，一個喚雨，被合稱為風伯雨師。

箕伯在流波山建立了太虛門，赤松子則在天蕩山立下流云宗。

因為兩宗祖師的關系，兩大宗門同氣連枝，守望相助，門下同輩弟子都以師兄弟相稱。

“吳極師兄，真的是你！！”

陽俊上前，一把抓住吳極的肩膀，搖晃起來，那喜悅的心情，是怎么都掩蓋不住。

流云宗毀滅的消息傳到太虛門后，清風門就派出陽俊，到天蕩山查看情況，并守在流云宗外，看流云宗有沒有流落在外的弟子歸來。

陽俊一等就是數百年，但還是等到了。

“宗門毀了，全毀了！”

吳極雙目失神，對著陽俊道。

陽俊聞言一滯，不再開口。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信手一拈，一枚玉符亮起，劃破虛空，向著東方而去。

陽俊看出來了，吳極悲痛之中，神智都開始不清醒了。

他取出一把上品仙劍，在手中亮了亮，護持在吳極身側。

這一個舉動，就把周圍一些生了歹心的修士給震懾住了。

一尊玄仙，還是有背景的玄仙，他們可不敢得罪。

光陰，在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流淌，天空中景色變幻不定，日月交替，輪流照耀大地，已經進行了十多次。

在第二十日時，附近的虛空，一道門戶突然被打開，從中走出了一個華發老道。

“陽俊，吳極師侄在何處？”

他一出口，直接詢問吳極，顯然很關心流云宗的未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臉麻木的吳極。

吳極麻木了，無論是感情，還是心。

他看著一片廢墟的天蕩山，領悟了一個道理。

什么天數，什么氣運，通通都是胡說八道。

實力，才是一個生靈立足洪荒世界的根基。

而弱小，是最大的原罪。

流云宗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滔天罪行呢？

沒有！

不但沒有造孽，而且數十萬年來，一直堅守斬妖除魔的最前線，為維持洪荒世界的安寧，貢獻了最大的力量。

可是，它滅門了，全宗上下灰飛煙滅的那種。

它太弱小了，在大能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

它就像一只螞蟻，明明沒有礙著人類的路，卻因為人類一時興起，順腳踩死。

洪荒世界，如流云宗這樣的螻蟻，到處都是。

螻蟻們無法確定，下一瞬間，它們會不會無緣無故的死去。

“毀滅你，與你何干！”

一句話自然而然的從吳極的心底冒了出來。

洪荒世界，外表無比光鮮。

圣人智慧，教化眾生，天庭地府，天規地律，正道煌煌。

可實際上，洪荒世界也不過是一個充滿了弱肉強食的大草原。

草原之上，圣人們處于食物鏈的最頂端，他們制訂規則，整個草原都是他們的獵場。

他們高興之時，給獵物們休養生息，繁衍壯大的機會，不高興了，隨意獵殺，發泄心中的不忿。

都說圣人教化眾生，教化天下，他們又教化了什么呢？

他們的教化，無非是洗腦，讓天地眾生信奉他們的理念，信奉他們的教條。

誰不接受他們的洗腦，誰就是逆天而行，誰就是旁門左道。

可是，就算你接受他們的洗腦，融入了他們的體系，最終也不過成為他們下棋時的棋子。

左右，洪荒眾生，在圣人眼中，都是可隨意玩弄，隨意安排命運的蟲子。

“吳極師侄，流云宗因天數而滅，流云宗諸多道友順應天意，魂歸天道，成就了他們的無上道業。師侄就不必……不必耿耿于懷了。”

老道士走了過來，慈祥的拍了拍吳極的頭頂，寬慰道。

他是太虛門的掌門，神虛道長，與流云宗宗主落云真人關系匪淺。

吳極是落云真人培養出的下一代掌門，神虛道長得知吳極并未身隕后，連續開辟一萬座空間門戶，趕了過來。

“天意使然？”

聽到神虛道長的話，吳極眼中露出了一絲神采。

“不錯！正是天意使然。我輩修士，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幽幽劫火，焚我殘軀，成仙得道，唯天道故。”

“師侄可知圣人何以成道？”

見吳極有了情緒，神虛道長微微點頭，繼續教導。

“何以成道？”

吳極抬頭，充滿求知欲的看向神虛道長。

神虛道長撫了撫自己的胡須，淡淡的道。

“天地之所以長久，是因為它沒有私心，而圣人，把自己的私心置于天地之后，達到了天地那樣的地步。所以，他們才成就了圣人。”

“弟子愚鈍。”

神虛道長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拂塵指著茫茫焦土。

“從來處來，到來處去。天道賜予眾生生命，而眾生終將回歸于天道之中。你的同門，你的師長真的死了嗎？”

“這……”

吳極終于有所領悟，他看向宗門廢墟，仿佛看見了曉月師叔，紫瞳師妹，以及數千同門。

他口中發出聲音：“弟子錯了。他們沒有死，他們只是回到了天道之中，與天道融為一體，他們得道了！”

“孺子可教也。”

神虛道長一甩拂塵，帶著吳極，陽俊進入了他開辟的空間門戶之中，回返太虛觀了。

那些圍觀的仙人，聽完神虛道長和吳極的對話之后，也都心有所悟，思考寫生與死，天道與天意的問題。

然而，神虛道長的那一番話，只是為了寬慰吳極，防止他一時沖動，做出自尋死路的事情，就連神虛道長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話。

因打碎洪荒，六圣被鴻鈞道祖禁足，只剩下余威殘留。

那些因圣人大戰失去同門，失去族人，失去長輩，失去骨肉至親的仙人趁機報復，專門與六圣的門人及麾下勢力作對，在洪荒中掀起不小的風波。

那些仙人，生無可戀，連圣人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