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嘈雜的人聲中傳來一道清冷透亮的低沉男聲。

“本王倒也想瞧瞧，從前只見清惠舞過，不知這顏家大小姐舞得如何？”

顏輕燕已是無路可退。

眾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在了清惠的身上，她仍舊端著作態，讓人瞧不出一點端倪。

殊不知她那件令她抱憾終身的大事已是人盡皆知，此刻顏輕燕不舞便是一下得罪兩位大人物，舞了，便是打臉清惠，可謂是進退兩難。

顏輕玥朝她家姐姐無辜地笑了一下，而后便退居一旁，坐等好戲。

“民女……民女技藝生疏，恐臟了皇后娘娘和王爺的眼。”

她這廂話音才落，那廂沈煜塵早已是遣散了戲臺上的人。

已經是騎虎難下。

顏輕燕只是在心里恨啊，這沈煜塵一向對這類事情不聞不問，恍若方外之人，如今又是參宴又是說這些，究竟意欲何為？

“既然王爺都發話了，那你便唱吧。”

清惠忽然開了口，正著臉色。

顏輕燕只得領命退了下去。

顏輕玥則是優哉游哉地從面前的玉盤里捻起葡萄就剝了起來。

雖然心中奇怪為何才四月便有了葡萄，但因著入口清甜，她不由一股腦地就吃了一串有余、心滿意足，只等好戲上演了。

這時，便聽身側之人喃喃自語一般道：“這葡萄乃是外國進貢而來，一年只得些許，非皇室中人根本吃不到。”

也是這會她才發現，果真除了皇后和沈煜塵的案桌前擺著一碟，其余人等都沒有。

不待顏輕玥回話，那沈煜塵便兀自繼續說道：“你一共吃了二十三顆，一顆算你百兩，共計兩千三百兩，給你抹去零頭，你便要支付本王兩千兩。”

百兩一顆平平無奇的葡萄，真金白銀、翡翠珠玉制的？

顏輕玥差點沒被剛吞下去的清茶給噎到。

“王爺應當是在同我玩笑吧？”

恰逢上沈煜塵偏眸望來，一雙幽深的眸子晦暗不明，她愣是不敢再吱聲。

“夜風，寫張欠條來。”

沈煜塵忙不迭地吩咐著，一度讓顏輕玥很是無語。對于他這種行為，她表示深惡痛疾，甚至都想出手教訓，畢竟打擊不良商販是每個公民應盡的責任。

無奈此人的地位不亞于大周的天，她一介弱質女子，豈敢不從？

夜風調笑著退下，很快就將欠條呈了上來，白紙黑字那是寫得一清二楚。

顏輕玥差點沒昏過去，見沈煜塵朝她頷首示意，顏輕玥只得干笑著伸手接過，不忘同他周旋道：“素來聽聞王爺大度，是人中表率，我還當王爺是在同我開玩笑呢。”

沈煜塵皮笑肉不笑：“這葡萄是本王半月前親自去那膏腴之地運回來，來回又花了十余天。若論其珍貴，想是那珠玉也不及。”

既然這么貴，為何一開始就不提醒她，非得等她吃了那么多了，明擺著是故意的！

原本還想著今日能夠看場好戲，眼下她才知道，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顏輕玥赧然一笑，心里雖惱，面上卻不曾表露半分，接過夜風遞來的朱毫就落了款。

“收好。”

沈煜塵不假思索、語氣淡然。

你說說，你說說，一介攝政王，這區區兩千兩還要同她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計較，她顏輕玥就沒見過這么小氣的男人！

正在心里細細回味著兩千兩的味道時，便聽戲臺上鑼鼓一響，那顏輕燕果真就著了一身戲服、邁著輕盈的步伐換換踱至最中間的位置一面唱一面舞了起來。

見她步步生花，顏輕玥就知道她是費了心思，而且也已經是做好要得罪清惠的準備，不然擱誰這個時候都會選擇不露才學，以免駁了那清惠的面子。

清惠看得是面色直直泛冷。

一曲終，就連皇后都不由起身稱贊了她好幾句，顏輕燕卻忽然跪倒在地道：“說來我能有如今成就也是多虧了清惠郡主，在這方面她沒少指點我。”

她倒是會左右逢源得很，只是顏輕玥瞧著那清惠并不會吃她這一套。

果真，從后面春日宴繼續一直到垂暮時分結束，也都不見那清惠再和顏輕燕有過一語。

顏輕玥雖說心情有些低落，但一想到自己今日離間了清惠和顏輕燕，便覺得沒什么了。來至西芳門，卻并不見顏府的馬車。

正在心中叨念，便見那小艾面色犯難地朝她走來。

“小姐，對不起，我不過才走了一會，我們的馬車就不見了。”

還能是誰為之，想都不用想。

“沒事，我們可以再等等看，說不定還能蹭上誰的馬車一同出宮。”

于是主仆二人迎著夕陽的余暉，就那么站在西芳門前靜靜等著。只可惜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什么有眼緣的名門閨秀，倒是將那沈煜塵給候來了。

見他徑直向自己信步而來，顏輕玥便只能佯裝不見地四下張望。

直至他走至自己跟前，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著自己。

“顏二小姐不會是想要耍賴吧？”

呵，她顏輕玥是什么人，她可是視金錢如糞土的！

“王爺多想了，不過區區兩千兩，不算什么。”

說完她自己還心虛地咳了兩聲，惹得沈煜塵輕笑出聲。

“既如此，那么這幾日便煩請二小姐速速將銀兩送到本王府上，不然此事若是讓令尊知曉，總是有損薄面不是？”

沈煜塵撂下這話便自顧上了馬車，顏輕玥看都沒看他一眼，因為實在是沒眼看。

眼瞅著他那華貴的馬車駛離西芳門，顏輕玥一時動念，拾起地上的小石子便撲騰著往那匹馬身上橫飛而去，只見那馬只是略微一顫，很快又恢復如常。

又見淡紫色滾金邊垂簾被素手掀開，她便移目望向別處，那身側的小艾早已經是嚇得魂不附體，畢竟她家小姐得罪的那可是攝政王啊。

待那灼熱的目光隨著宮墻上影影綽綽的斑駁影子逐漸淡去，顏輕玥才松了口氣。

在太歲頭上動土，她也是有些虛的。

“小姐，好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顏輕玥也已經放棄了掙扎，她緊盯著余下那兩輛，心里暗暗想著要不要上前問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