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當邁著沉重又緩慢的步子，收拾了心情向村子里走去。大家把錢嬸兒送到了赤腳醫生家，有的耐不住困意便走了。醫生披了件衣服拿著些許簡陋的工具檢查著。錢叔緊緊握著老伴兒的手，面色沉重。

夫人們在回家的路上仍討論著這來之不易的飯后談資。嘰嘰喳喳，一會兒笑一會兒嚴肅，繪聲繪色的描述她們根本沒有見到的場景。

張當渾渾噩噩的走在大街上，聽到回家的夫人路過自己時的話，身體一怔。錢嬸兒暈倒了?張當來不及思考更多，雙腳好像一瞬間掙破了枷鎖，本能的向前疾跑去。

氣喘吁吁的張當跑到了赤腳醫生家里，看見醫生還在給錢嬸兒檢查，什么也沒想就沖了進去。

“大夫，我嬸兒子怎么樣了？她有沒有什么事兒?”錢叔被突然出現的張當嚇了一跳，看著大汗淋漓的張當，再看看懷里昏迷的老伴兒，心里不是個滋味兒。看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能不顧一切的來看老伴兒，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再轉念一想，老伴兒也是因為張當才這樣的。錢叔目光深沉了幾分，重重的嘆了口氣。抬手擺了擺對張當說“你走吧~”

聽到錢叔的話，原本十分緊張的心情突然涼了幾分。已經大哭一場的張當眼淚還是蓄起了眼淚，是委屈是難過是傷心。抓著大夫的手垂了下去，緊緊握成了拳，一言不發，低下了頭。

大夫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檢查完了，把筆拿出來在本上寫了幾味藥，邊寫邊沖著錢叔說“沒什么大事，就是年紀大了，情緒波動太大，一時承受不住，血壓有點高，我開幾味藥，叔你拿家去，按時給嬸兒子服了。”

“哎，哎，好。”錢叔聽到老伴兒沒什么事，懸空的心終于落地了，眼里透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邊說邊點頭。

張當聽到沒什么事，也松了口氣，但聽到錢嬸兒是因為自己才情緒波動太大的，攥著的拳又緊了幾分，好像這樣能把自己的愧疚捏的更小一點，更小一點。

錢叔扶著老伴兒站了起來，張當趕緊過去幫忙。錢叔看了一眼張當，二人對視。錢叔默認了他的幫忙。大夫此時也寫完了藥方，也過來幫忙，三人合力把錢嬸兒抬上了車。

“錢叔，這是方子，這是藥，別忘了給嬸兒子吃。”醫生手叉著腰，呼了一口氣，對錢叔說到。

“哎，哎，好，多少錢啊？”錢叔點頭把東西接過來。

“一共9塊8毛錢。”

“啊~哈哈”錢叔聽到價格，訕訕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搓手。

“那個，過兩天給你送過來行不行？先，先賒著?”錢叔像是小孩子被陌生人給了一塊糖，感謝又不好意思的看著大夫。

“額~行吧。”大夫也知道這村子的基本情況，明白大家都沒什么錢，也能答應了。

“哎，哎，哎，謝謝~謝謝。”錢叔不住的點頭，感謝著大夫。

張當看著錢叔為了9.8的醫藥費不住的點頭哈腰，心里無疑是雪上加霜。

大夫轉身回了屋，不大的小院子里只剩錢叔和張當，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錢嬸兒。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錢叔看著醫生回了屋，轉頭看見張當用一種自己看不明白的眼神看著自己，腰板挺了挺，沒有說話，去了車前面。把繩子套在自己胸前，就要走。

“叔，我來吧。”張當看著不理會自己的錢叔，不甘心的說。

可惜錢叔沒有給出回應，腰部發了力，‘嗯’的一聲向前拉車。張當看著這樣陌生的錢叔，在原地不知所措，過了兩秒，跑上去在后面扶著車。

二個人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就這么走到了錢叔家。張當知道錢叔還在生自己的氣，把車送到錢叔家門口就準備悄悄離開了。錢叔知道張當一直在后面推車，尋思了一路，好像下了某個重大決定般。轉身對抬腳要離開的張當說“小當啊，你等下。”

張當抬出的腳因為這句話突然停住了。喜出望外的轉身過來，抑制不住的喜悅看著終于肯跟自己說話的錢叔。

“小當，你是我兩口子看著長大的，雖然張家收養的你，但你自打小就愛賴在我們家。我和你錢嬸兒也稀罕你，知道你這個小子是個孝順懂感恩的。但是這回~害~你做的對。我要是不負這個責任，以后心里也是個坎兒。別人不知道，但我心里也是過不去的。你做的沒錯，不要有太多愧疚了，這事兒我等你嬸兒子醒會告訴她的。還有…你以后沒什么事就別來我家了~”錢叔深深看著張當，語氣頗無奈又自嘲的說。

原本欣喜的張當聽到最后一句話，心里最后一道防線還是崩潰了。眼淚說掉就掉下來了，淚眼婆娑的看著錢叔，像是被家人拋棄的孩子，無助極了。聲音顫抖的說“叔兒，對不起。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別不讓我來好不好？求求你了叔。別不要我~”

錢叔還是第一次看見張當這么哭，心里早就拿他當自己孩子看了。眼前這一幕也是刺痛了錢叔的心。他又怎能不難過，可是……

趁著眼里的淚還沒有流出來，錢叔趕緊抱著錢嬸兒向屋走去。錢叔有些抱不動錢嬸兒，就半托著。總之就是不回頭看張當。

“叔~求求你，別不要我~叔~”張當看著頭也不回的錢叔，除了求求他，好像再也無辦法。雙腿也被錢叔的疏離給凍住了再無法向前邁一步。只能在原地哭求著。

……

清鳳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些調皮了，總惹的清鳳吐的眼淚汪汪。樹媒看著折騰的女兒，也是心疼不已。

恰好這天村里的白山子要去腰堡串親戚。老漢知道了，想了想便求白山子給在腰堡的高宏帶句話，告訴他，清鳳有孕的事兒。白山子露出四顆銀牙笑了起來。

“我說，別看你老實巴交一句話不說，還挺疼女兒的，哈哈哈哈哈~”白山子把手隨意的搭在老漢肩上。

“去你奶奶的，誰家閨女誰不疼，放那個沒有用的屁。”老漢也笑罵著白山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人在地里放聲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