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藤峰與蟬鳴峰之間的積怨由來已久,追根溯源,這份恩怨可追溯至多年之前兩峰峰主身上。至于其中的具體緣由,知曉之人寥寥無幾。
然而,這份積怨卻如同無形的紐帶,牽連了兩峰的弟子,使得他們之間也長期處于不對付的狀態。
歷經歲月的沉淀,兩峰之間的矛盾不斷累積,已然根深蒂固。阮綿綿雖生性溫和,待人接物溫潤有禮,但在醫學理念上,她與血藤峰的何思道卻存在著堪稱杏林之最的巨大沖突,這種沖突甚至足以衍生出兩個截然不同的醫學流派。
阮綿綿行醫用藥,追求正統與端正。她在遵循醫學典籍中用藥規則的同時,還會融入自己獨到的理解與感悟,力圖在前人的基礎上,開辟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醫道之路。
而何思道則恰恰相反,他追求新奇與怪異,在鉆研透徹醫學典籍后,便毅然拋卻前人的理論,大膽采用毒蟲毒草,走一條激進的行醫之路。
他憑借這種獨特的方式,就人多,殺人也多!
阮綿綿對何思道不走正道、狂妄自大且有悖天倫的行醫風格極為不喜;何思道則看不上阮綿綿的迂腐守舊、膽小怕事,認為她在醫道上蹉跎多年,卻始終未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獨特道路。
二人在醫道上相互競爭多年,互有勝負,卻也都對對方心有不服。
此次,何思道現身,阮綿綿雖不至于當場翻臉,但神色間也毫無半點好臉色。
當初她中了緋花蝕骨之毒,心中便曾懷疑過何思道是幕后黑手。只是一來沒有確鑿的證據,二來緋花蝕骨這種天下三十六奇毒之一,以何思道八品醫師的身份,理應接觸不到。
“你來做甚?”阮綿綿語氣冷淡地問道。
何思道斜睨了阮綿綿一眼,臉上浮現出陰惻惻的笑容,他臉上那猙獰的蜈蚣刺青隨之抖動,仿佛活物一般,令人心生恐懼。
“想你了,來看看!”若這番話出自他人之口,或許還帶著幾分曖昧的意味,但從何思道口中說出,那聲音里滿滿的都是不懷好意。
然而,令在場眾人頗為意外的是,以往何思道只要這般挑釁,微生青狐定會像只護崽的母獸般跳出來,對著何思道一頓言辭犀利的指責,而百里流星也不會置身事外,定會站出來幫腔。
可今日,二人卻出奇地安靜,毫無反應??此麄兊臉幼樱坪跏窍胱屓罹d綿獨自應對何思道,又或者是在等待著什么人的出現。眾人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似乎隱藏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誒,小子,看樣子這是沖你來的!”九戒的右臂已然斷裂,斷口處的傷勢雖被晏新安暫時壓制住,但短時間內仍難以痊愈。
此時的他,臉色蒼白如紙,看上去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癆病鬼。
晏新安眉頭微微一皺,耳朵輕輕動了動,隨即便又恢復了放松的狀態,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毫無干系。
“嘖嘖,到底是年輕人,還有悄悄話!”九戒癟了癟嘴,不知為何,與韓竹隱相處的時間久了,他竟覺得自己的心態也年輕了許多。
晏新安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九戒,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冰棺中的傷者身上。小姑娘換脈這一治療思路與自己所想不謀而合。
雖說他并不清楚像寒鳶長老她們這種級別的醫者究竟掌握著怎樣的手段,但就目前自己的能力而言,換脈無疑是最佳的治療方案。
只是,換脈并非易事,這其中的難度遠超想象。
自己徒弟此番行事,恐怕有些托大了。
恐怕要兜個底!
……
阮綿綿直接無視了何思道的挑釁,對于對方的胡言亂語,她根本不屑于搭理。她轉頭對著那個名叫筱筱的鵝蛋臉少女吩咐道:“先幫我把東西取來吧!”
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瓜的筱筱,被阮綿綿的話嚇了一跳,這才回過神來。她有些結巴地應了兩聲“哦哦”,正要轉身離去,卻見一只手突然攔在了她的身前。
“陸,陸師兄!”筱筱驚呼道。
來人正是岐黃峰的陸承。他面容蒼白,卻不失柔和,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眸中流轉著勾魂攝魄的魅力。他身披一襲緋色長袍,袖口處精心繡著銀線圖案,舉手投足間,盡顯幾分病態的優雅。發髻上,一根琥珀色的玉簪纏繞其中,更添了幾分別樣的風情。
要說陸承為何會與阮綿綿不對付,這其中的淵源可就長了。時間可以追溯到十年之前,不過若要簡單概括,原因便是他喜歡男人。
沒錯,他心儀的對象正是百里流星,如此一來,他與阮綿綿在某種程度上便成了精神上的情敵。
所以,當陸承站出來的那一刻,不僅阮綿綿眉頭緊鎖,就連百里流星那張俊朗的臉龐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如果說阮綿綿是女生男相,有著一種英氣之美,那么陸承則恰恰相反,是男生女相。
只需稍加打扮,其美貌遠超絕大多數女子。說起來,阮綿綿有時還會拿自己的弟弟吳彥與陸承作比較。不得不承認,或許是因為陸承喜歡男人的緣故,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嫵媚之感,的確更甚于自家弟弟。
之前給人醫病,身上的病倒是醫好了,害相思病的可不少,即便知道他是男的,那狂蜂浪蝶還是數不勝數。
堪稱頂級扳手!
此刻,阮綿綿與微生青狐、百里流星與陸承,再加上一個何思道,還有在一旁處于半吃瓜狀態的晏新安,這錯綜復雜的關系。
有丶刺激!
“咯咯,小姑娘急什么,不如讓師兄幫你瞧瞧這是什么!”陸承站在筱筱面前,雖未做出什么明顯的動作,但那阻攔的意圖卻十分明顯,筱筱想要過去取東西,怕是不太容易。
阮綿綿見狀,眉頭皺得更緊了??伤€未出聲,一個略微稚嫩且冰冷的聲音便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你們要吵架請換個地方,別耽誤病情!”
頓了頓,那聲音又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墨跡!”
話音剛落,整個場面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原本的爭吵與對峙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小姑娘正站在冰棺一旁。她低著頭,神情專注,宛如一臺精準的機器,根據冰棺上懸浮的針灸銅人經脈竅穴的變化,在一張紙上認真地記錄著什么。
這小姑娘此前一直安安靜靜的,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此刻,她突然在這微妙的環境中出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韓竹隱被眾人關注,九戒微微正了正神色,挺直了身子。
晏新安不經意地揉了揉太陽穴,他差點忘了,這小丫頭一旦進入手術,就會變得“六親不認”。在她的眼里,此時只有病人和手術,任何妨礙她進行手術的因素,都會被她視為阻礙。
而且,隨著韓竹隱醫學知識的不斷積累和醫術的日益精進,這種狀態也越來越明顯。若不是晏新安和九戒在觀察中并未發現這種狀態下的韓竹隱有任何異常,晏新安早就阻止她繼續學醫了。
眾人看到小巧可愛的韓竹隱,先是微微一愣,沒想到說出這番話的竟是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赊D瞬之間,眾人的神色便發生了變化。
“月華錦?”微生青狐驚呼一聲,身形一閃,便來到了韓竹隱面前。她正欲伸手觸摸韓竹隱身上的月華錦,卻見一只白皙的手掌突然扣住了她那如霜似雪的皓腕。
她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阮綿綿。此時的阮綿綿,面色如寒霜般冰冷,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寒意。
這冰冷的眼神,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微生青狐心中一顫,她訕訕地笑了笑,立刻退回了原處。
百里流星眉頭緊皺,看著擋在韓竹隱面前的阮綿綿,開口問道:“阮師妹,這個小姑娘是什么人?”
“咯咯,不會是阮師姐你的女兒吧!”陸承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搭了一句。
阮綿綿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只是冷冷地盯著眼前的二人。熟悉她的人都明白,阮綿綿此刻的表情意味著她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與你無關!”阮綿綿冷聲說道。
“阮師妹,月華錦的意義你不會不清楚。就這么輕易地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你該如何向杏林的長輩交代!”百里流星向前跨出一步,質問道。
“嘭!”
一道凌厲的氣息自阮綿綿身上散發,除了她身后的韓竹隱,周遭的人頓時感到呼吸一滯,就連百里流星三人也是臉色一變。
他們沒想到傳言是真的,阮綿綿的確半只腳已經踏入九品了,而阮綿綿此時也才三十歲!
再加上她那首已經臻至化境的醫術,即便是和阮綿綿不對付的何思道,此時也不得不承認。
杏林第一妖孽,恐怕要坐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