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恒并未理會夷男和拔灼哭天搶地的求饒，使了一個霜寒九州，仿佛整個宇宙都被霜凍籠罩住一樣。

縱橫草原十余年的一代梟雄、漠北共主、薛延陀汗國的建立者、真珠毗伽可汗：夷男，與他的嫡子拔灼頃刻凍斃。

而在薛延陀南征大軍的駐扎地，鐵勒諸部在共同消滅薛延陀本部，且聽說夷男已經死在亂軍中后，為了爭奪大軍的主導權，又互相廝殺起來。

幾個時辰后，積雪覆蓋的沙漠已經見不到多少白色了。

只有仆骨部的人由于早就沒了首領，沒有參與后來的自相殘殺。他們在歌濫拔延的幾個弟弟的帶領下，地毯式地在滿地尸體中尋找仇人夷男的尸首。

結果找了幾個來回，夷男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后來才從俘虜的薛延陀近衛口中得知，夷男和拔灼早就喬裝跑了。

仆骨部的人連忙大聲喊道：“你們別再打了，夷男跑掉了。”

聲音仿佛炸雷般傳入這些反叛部落首領的耳中。

吐迷度難以置信道：“夷男沒死？”

“幾個時辰前，就跟拔灼一起喬裝跑了。”

吐迷度等人面面相覷。

時健啜絕望道：“怎么會這樣。等夷男跑回王廷，重整人馬，我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過。”

吐迷度咬牙道：“怕什么，追！夷男跑不了太遠的，我們現在開始要同心同德，不然下場你們知道。”

于是乎九姓鐵勒又重新恢復了團結，分成無數小隊四散開，追殺夷男去了。

不過鐵勒諸部首領互相并不信任，只好集合在一起，沿著最有可能回郁督軍山的那條路追去。

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吐迷度等人在焦急煩躁中還是找到了夷男父子的尸體。眾人皆是大松了一口氣，夷男太可怕了，要是讓他逃回郁督軍山，只怕漠北又要掀起一波血雨腥風了，現在總算是放心了。

可是，冷靜下來后，吐迷度等人驀然發現，雖然殺了夷男，搬走了這座壓在漠北諸部十余年的大山，但經過這場內亂后，他們自己部落的勇士，也都十不存三了。

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多濫葛部首領多濫葛末喪氣道：“雖然夷男死了，這次帶來的薛延陀大軍也都被我們殺光了。但是我們的損失更慘重。郁督軍山王廷還有咄摩支留守的一支強軍，而我們留在漠北的只剩下老弱婦幼了。”咄摩支是夷男的侄子，這次大軍南征后，被任命留守王廷。

“那怎么辦？”

時健啜突然哈哈笑道：“唐人有句成語，叫‘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說的就是你們了。你們忘記我們這次到漠南來是為了什么嗎？”

吐迷度皺眉道：“時健啜俟利發，你的意思是我們收拾殘部，繼續南征？可是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哪里還有打下榆林城的實力。”

時健啜沒好氣道：“你找死嗎？屈利失既然能帶著部落投奔勝州都督，我們為什么不能，只要勝州都督接納了我們，還怕咄摩支報仇嗎？而且你們看，夷男父子的死狀，沒有任何外傷，分明就像是寒冬時被凍死一樣。為什么早不凍死，晚不凍死，逃到這里才凍死？你們再聯想昨夜為什么會突然大雪。”

“你是說？”

時健啜沒等吐迷度回答，直接就說道：“種種跡象表明，昨夜的那場大雪，和夷男父子被凍死，都是來自長生天的詛咒。之前我還以為是昨日夷男殺人太多，怨氣沖天，惹得長生天不滿了。現在想想，肯定和昨天的屠殺無光，夷男這十余年來，殺的人還少了，什么時候看到長生天發怒。肯定是因為爭奪天馬才惹怒了長生天。”

“你的意思是，勝州都督李景恒真是長生天的使者？”

“難道還不明顯嗎？如果不是長生天的使者，如何能降伏天馬，如何能讓我們還沒出大漠就莫名其妙的死傷大半。”

時健啜誤打誤撞的，也算是猜對了事實的大半。大家紛紛覺得時健啜說的有道理，于是都同意了時健啜的建議，收拾殘兵，投奔勝州。

時健啜又阻止道：“不可，就這樣直接率領部族進漠南的話，如果被東突厥誤以為我們又是來打他的，那豈不是有嘴說不清了。我想可以這樣，你們都在原地駐扎，我一個人去勝州，向李都督表達投誠之意。”

吐迷度目光閃爍，擔心被時健啜搶了頭功，于是表示和他一起去勝州，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在殺死夷男父子后，李景恒就回了榆林，只要剩余的鐵勒殘部不腦殘，應該不會繼續南侵了。即便是真腦殘了，繼續南侵，以他們現在的狀況，李思摩的突厥兵也足以對付他們的了。

而另外一頭，魏崇和屈利失日夜兼程，翻越陰山，終于抵達了諾真水畔的拔野古部宿營地。

到了宿營地，屈利失頓時就發現了不對勁，怎么營帳少了一半，連忙呼喊部眾。

屈利失的心腹們看到屈利失終于回來了，頓時喜極而泣，紛紛呼喚“俟利發”。

屈利失卻發現面前沒有其弟的身影，皺眉道：“異蔑失呢？”

屈利失的心腹立馬哭訴：“俟利發，您才走了一天，異蔑失就帶著害怕夷男的族人往北回去了，我們據理力爭，才留了一半人下來。”

“異蔑失誤我！”屈利失后悔不迭，早知異蔑失并不是很愿意投奔大唐，但是他卻從來沒想過異蔑失竟然敢分裂部落。

屈利失只好非常不好意思地看著同行的魏崇道：“魏司馬，小人慚愧，沒能留意異蔑失的異心，讓主人損失了一半部曲。”

魏崇當然也很生氣，不過屈利失已經是都督的奴仆了，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好道：“如果異蔑失是去投奔夷男的話，那這里已經非常危險了，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回榆林。”

屈利失這才從慚愧中驚醒過來，連忙稱是，命令立即拔營。

沒想到在路上，屈利失卻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兩個人。

也就是同樣前往榆林的時健啜和吐迷度，看到前方有一支隊伍，打著拔野古部的旗號，頓時大喜，同時呼喊道：“屈利失俟利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