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所指向的那個方向，充滿各式各樣的氣息，穆修看見一片粉紅夾雜著赤金的區域，像是小朋友畫畫的水彩，涂抹上面，又氤氳的浮動著。

他可以清楚的看見那些渲染于物的顏色。

“金色為財欲，粉色為情，深紫則為殺念……”

穆修一邊收拾，一邊喃喃自語，他又仔細瞧了瞧：“粉金各有，黑紫隱約，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可以看見這些，也可以不看見，理解人事之時，人本身所散發之氣可以幫助他理解，阿撒幫助他區分了這些：黑色紫色代表死亡或者殺意，粉色是情欲，金色為財權之欲，赤紅是憤怒……

他的眼中可以是五彩世界，也可以是平常人間。

一般來說都是單一色彩的區域，偶爾有些其他顏色混雜，這種三個顏色的地方穆修還是頭一次見到。

“你知道嗎，”穆修對小依說道，“每個人每個時候都有不同的顏色，醫生是淺淡的藍色，行人有的紅色有的粉色，剛剛來的時候那些小孩子是淺綠，你是灰色的，我和阿撒他們沒有顏色……”

小依看他一個人在那兒絮絮叨叨，頂著空曠的脖頸歪了歪身子，不太理解。她沒有記憶，可能由于身體不完整，記憶隨著丟失的腦袋一起消失不見了。

她遇見穆修，然后很害怕，不僅僅是怕他，還有那兩個他所謂的“朋友”。他們是朋友嗎？小依覺得也有些像，穆修有時候找他們絮絮叨叨，他們也都耐心的聽，他有什么要求，那兩位盡力滿足，對待穆修，像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們告訴過她，他們害怕穆修出現任何意外，同樣害怕穆修本身，她還懵懂，不能理解這些，等以后日子過得久了，遲早會明白這些。

這是一條絕路，也是一條生路。

“到時候我們去看看如何?！蹦滦薜脑捳Z驚醒了她，她回過神，看見穆修雙手撐在窗邊，俯身而出，向外支出了半個身子，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青草綠地就是不一樣，醫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小依知道人們常說或者書中常寫的青草綠地有一種特別的味道，被稱為“香”，有時候泥土也是，土腥氣也成了“香”的生機，她不能理解，所以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穆修覺得自己不需要認識鄰居們，他們可能會被驚嚇到，除了醫生之外，恐怕很少有人能夠理解他的某些行為。

他不求人們的理解，人們不必理解他，正如同他不必去理解任何人。

長此以往，穆修便覺得奢求人們理解太過不理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也有每個人自己的境遇，無論是喜是悲，是善是惡，他都只是個旁觀者，靜靜地看著，靜靜的等待故事結局。

一切都本該如此……

穆修左右望了望，進到盥洗室，不一會兒就伸出腦袋。

“嘖嘖……走吧小依，還有些日用品沒買……這里面真的啥也沒有，打掃得倒是挺干凈……對了，你需要換身衣服嗎？一起唄，你這身衣服都穿這么久了。”

小依愣了愣，接著想到了什么似的飛快的擺手拒絕。

“不要么？太可惜了……”

……

劉峰見到了那個奇怪的人，的確有點奇怪，或者是說不合群……他靠在桌子上，閉著眼，頭上頂著一撮綠色的毛，畫著很重的眼線，眼圈都完全黑色的，一身皮夾克，左耳打著星形的耳釘，再加上亂七八糟的化妝，讓人難以認清他真正的模樣，有種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甚至產生那種想從大腦中刪除這段視覺記憶的想法。

“這位先生……怎么……怎么稱呼？”秉持著良好的職業素養，對這種看起來有病的人，露出職業性微笑。

那個人晃晃腦袋，仿佛才睡醒一般抬起眼皮，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道：“呼……我叫左修明，是一名記者，怎么……看不出來？”

確實。內心如此想著的劉峰表情不變。

“我來這里也沒什么大事，只不過據說前兩天一個官員的兒子被送進來了，這可是個大新聞，我可以采訪一下嗎？”

劉峰回憶起來，他說的那個人的確是不久前送來的，那個時候正好是他逮住穆修準備燒一件女士連衣裙的時候，雖然他辮稱是網上購物買的，沒有再偷別人的東西燒，還拿他的手機找到購物記錄給他看……

他暫時沒有細究這件事，僅僅沒收了他的“贓物”，就忙著去處理其他事情了。

“請先生出示一下您的工作證。”

他點點頭，頂上的毛跟著晃了晃，從內兜里摸出一沓證件，擺在劉峰面前。

“嗯，可以，”劉峰檢察完，笑了笑，“但是如果他拒絕你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你去……溝通溝通？”

“得了吧，他不是都進這里了嗎？我跟他溝通有個屁用，你們先去安撫一下唄，等他情緒穩定了通知我過去？”

聽他不確定的問了問，劉峰有些摸不清楚這個人的想法，其實前幾天進來的那個人沒什么問題，精神正常，與其說他是抓進來，還不如說他是自愿想要進來的。

那個人在躲什么東西一樣，而且如此情況，也不見他的家人有什么動靜，依舊該吃吃，該喝喝，正常出席活動，冷靜過頭了。

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不知道？

劉峰心底犯起嘀咕，思考了一陣，回答他道：“那請你先等一下?！?

劉峰起身離開。

……

樹林蔥郁，蒼翠欲滴，四季都不會敗落的綠樹永遠帶著它那片陰涼，陽光穿破云層，滲透進樹冠的縫隙當中，樹大，樹干極粗，幾乎要七八個人合抱才能圍成一圈，樹的邊上靠著一把木椅子，滿是裂紋，看起來有些年代了。

那里的人很多，穆修卻不想過去，因為他看見這些人身上的顏色不停的在變，盡管人人臉上都帶著和藹的笑容，但心念電轉，轉瞬間又是一種想法或情緒，他覺得實在是難以應付。

小依跟在身邊，她不怕陽光，只是不喜歡曬而已，影響不大，她看著穆修一臉糾結的樣子，安安靜靜的沒有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