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一陣劇烈的眩暈中醒來，腦袋后面似乎受到撞擊，又脹又疼，伸手摸了一下，潮乎乎的，一看手上全是血。

等等，這一幕好熟悉，這不是我在樹林里醒來的情形嗎？

我環顧四周，果然身處那片樹林，只不過天已大亮，我的汽車也是一樣倒扣在一旁，就連我身后的石頭上，也印著一模一樣的血漬。

這是怎么回事，我捂著腦袋試圖站起來，卻因為身體太虛，一下子倒在地上。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狼嚎聲，接著又是一聲，我警惕地看著四周。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右邊的灌木叢抖動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慌忙撿起一塊石頭，一邊提放著，一邊想朝汽車爬過去，腿卻怎么也不聽使喚。

我只好用手在地上爬著，一個身影從灌木叢竄出，朝我沖了過來，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小白！

“小白！”我驚喜地叫出聲來！

小白像是許久未見我一樣，沖上來瘋狂搖著尾巴，不停的用舌頭舔我的臉，我激動地把它抱在懷里。

這時灌木叢那邊出來一個人，我驚喜地發現，是小陳。

他跑過來激動地說：“我可算找到你了！要不是小白帶路，我怕是永遠找不到你！”

我無法形容的激動，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往外涌，我用力抱緊小陳，小白開心地在四周打轉。

我被小陳送進了醫院，第三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感覺頭昏腦漲，伸手摸了摸后腦勺，上面還纏著繃帶。

小陳提著飯盒進來，問我：“還疼嗎？你頭上的傷處理過了，醫生說幸虧救治及時，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不過得觀察一段才能出院。”

我打開飯盒，里面是白白的一坨，還有很多紋理。

“這是什么肉？”我問。

小陳給我遞過筷子，神秘兮兮地說：“這是我從店里帶的腦花，我自己下廚做的，專門拿來給你補補腦！”

我苦笑一下，回他：“這么大費周章，挺有心啊！”

小陳說：“那可不，不過一會兒我就得回去了，天一冷火鍋店就忙。”

我點點頭，看看飯盒里白花花的腦花，實在沒有食欲，就先放到了一邊。

小陳從里兜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我，說：“這是你手機，那天發現你的時候一并撿回來了，我看屏幕碎了就給你換了一個，一會記得把錢轉我啊！”

我接過來，拿在手里前后看看，果然是換了新屏幕，小陳真是有心了。

“少不了你的，等我出院請你吃大餐！”我對他說。

“可以可以，就在我們店請我吃吧！”小陳開心地笑著說。

我打開手機，翻看里面的東西，沒有什么變化。

小陳看我不吃腦花，自己坐在床邊吃起來，一邊吃一遍對我說：“對了，你看下文件什么的少了沒有，修手機的說沒有動過，你自己看看！”

我手機里沒什么文件，只是存了很多照片，就打開相冊檢查起來，以前好多相片都還在，大多數是我給小白拍的，當然，還有我跟小雯在一起時的照片。

忽然，我在私密相冊看到一張照片，驚訝地張大了嘴。

“啊，這是？”

小陳以為少東西了，忙問：“怎么了！”

我連忙關掉手機屏幕，說：“沒事，看到一些舊照片而已！”

我轉過身，偷偷打開手機，看著那張照片，那是我跟小雯在床上的照片，我已經記不清是什么時候拍的了，查看時間，是四年前，可能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出去旅游在賓館拍的。

這沒什么，可這張照片，跟我之前收到那條匿名床照一模一樣，只不過當時我的臉被打了馬賽克，我竟然沒有認出那個男的就是我自己，可是是誰把那張打了馬賽克的照片發給我的？

我趕忙去翻那條信息的記錄，卻什么也沒有找到。

我正想著，腦子里一片混亂，這時一個護士進來，對我說：“3號床，去一下四樓403房間！”

我想問做什么，還沒開口護士就關門出去了。

小陳看我一臉迷惑，說：“啊，我知道，是醫院的心理咨詢，那個醫生跟我談過，你這會沒事去跟人聊聊也好。”

我才想起，回城路上我跟小陳說了一路上的經歷，小陳沒有說什么，只是讓我好好養傷。我不知道他信了沒有，現在給我找心理醫生，是覺得我出了什么問題嗎？

不過他也是一片好心，我沒有拒絕，小陳趕著回店里，把我送到403門口就匆匆離開了。

我在門口，看到門上寫的是“員工心理咨詢”幾個字，以為自己走錯了，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被一個聲音叫住。

“是周旭嗎？進來吧！”

我循著聲音走進去，推開一道門，里面是一個小房間，中間放著一個很長的白色單人沙發，半躺式的，一張桌子后坐著一個戴金邊眼鏡的男醫生，正盯著我看。

“坐吧！”醫生面無表情地說。

我走到沙發旁，躺了上去。

醫生扶了扶眼鏡說：“我姓劉，你可以叫我劉醫生，我想了解下，三天前發生了什么？”

我沒有去過心理咨詢室，眼前這個醫生讓我感覺很不舒服，說不上哪里不對勁，可能是一上來就讓我講那晚發生的事，太直接了。

不過既然來了，我還是盡量放松，從頭到尾把那晚的事講了一遍。

醫生全程沒有怎么說話，只是時不時扶下眼鏡框，看看手表，頂多說句“后來呢？”，等我講完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醫生最后又看了一下手表，說：“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長話短說，你剛跟我講的內容，你認為是真實發生的嗎？”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有繼續問，低頭在紙上寫著什么東西，然后抬頭問我：“所以你認為是真實發生的，對嗎？”

“我不確定，但我記得清每一個細節。”我回答的聲音很小，因為此刻我自己也開始懷疑那晚的事是不是真實的，可是我的記憶卻是那樣真實。

“你說你是在跟女朋友分手以后去的黑石村，之前一直和她保持著聯系，對嗎？”

我點點頭，說：“我跟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只是電話微信聯系，我已經感到我們之間可能出了問題。”

醫生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在紙上寫著，然后說：“跟我說說龍云志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我想了想，說：“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家好像挺有錢，可能也是剛失戀不久，別的也不清楚了！”

醫生又在那張紙上寫著，我心里開始煩躁起來，不知道他在寫什么。

他寫完打開抽屜拿出另外一張紙，走到我身邊遞給我，我接過來拿在手里，那是三張打印的照片，是一輛車在十字路口，前面和后面都有拍到。我一眼認出來那是我的車，再看上面的字，才知道是闖紅燈被拍了。

“這是你朋友從交警隊打印的，當晚你闖紅燈的照片，你仔細看看。”

我看看車子和車里的我，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我拿近了仔細看車里，猛地發現，車里只有我一個人，副駕駛座位上空空如也，可那晚我明明是帶著大志一起出的城。

醫生看到我臉色變了，于是說：“發現了對吧，那晚駕車出城的，只有你自己，根本沒有龍云志這個人！”

我大腦一片空白，這怎么可能，我跟大志一起去的黑石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危險的事，他最后也為了我跟芊芊犧牲自己，怎么可能不存在這個人？

醫生沒有發現，我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我在努力回憶著關于大志的每一個細節，忽然想起，他送過我一塊表，趕忙去看手腕，上面空空如也，這幾天我完全沒注意手上的表已經不在了。

醫生還在繼續說著，他問我：“你父親在你三歲時，因為意外去世了，對嗎？”

我點點頭，心里還在想著大志的事。

“那你知道原因嗎？”醫生嚴肅地看著我。

“什么原因？”我一臉錯愕。

他見我表情意外，于是直接說：“你的一個朋友一年前去過你老家，專門調查過這個事情。”

我心想：他說的這個朋友應該是小陳吧，小陳居然還去過我老家？

醫生靠在桌子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開始給我講述：“你小時候，每天晚上哭鬧不止，怎么哄都沒用，大人們不明所以，就一直這樣過了一年多。直到你會說話，經常指著床頭說有三個黑影，這話把你父親嚇了一跳，他以為你看見不干凈的東西了，到處找神婆、求偏方，可都沒有用，你依然說能看見那三個黑影。”

我聽他講這些事，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醫生還在繼續說：“你父親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個偏方，說是可以驅邪，其中一味藥比較特殊……”

他說到這兒看向我，一字一頓地說：“那味藥叫金蟾吞蛇！”

“金蟾吞蛇，金蟾吞蛇……”我重復著這四個字，立馬聯想到我在黑石村山洞里遇到的大蛇和巨型蟾蜍，最后就是蟾蜍把蛇吞了！

“一個雨天，你父親聽說有人在山上看見一只蟾蜍正在吞食一條蛇，冒雨上山去找，后來就發生了意外。”

他說完走到我旁邊，接著說：“這些事其實你是知道的，只不過選擇性失憶了……”

醫生后面說的內容我已經聽不清，我感到腦袋后面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我伸手捂著想緩解一下，但醫生的話讓我疼痛停不下來，于是捂住耳朵不想再聽他說下去。

他終于不再繼續，在我身邊蹲了下來，取下我捂著耳朵的雙手說：“你不用太緊張，人在高度精神壓力下，是會有一些幻想的，我在缺錢的時候也經常幻想跟馬爸爸稱兄道弟，更別說什么來自未來的美女了，這很正常！”

我聽明白他的話了，他在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我的幻想！”我怒吼道。

他收起臉上的笑容，站起身來，嚴肅地說道：“不可能？那小雯已經跟你分手八個月了，你是真忘了嗎？”

“什么？”我一臉震驚地望著他。

一瞬間，記憶之門被打開，我忽然想起我們是怎么吵架的，小雯是怎么狠心搬出去的，我又是怎么哭著求她留下來。

原來我們真的已經分手了！

我此時已經由震驚轉變為傷心，竟在沙發上躺著痛哭起來。

他見我已經近乎崩潰，終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從桌子上抽了兩張面巾紙遞給我。

“其實你們分手以后，你的狀態一直很不好，這次出去是打算放棄生命的。你所講的故事里，那個老頭很關鍵，他代表著你對親情的渴望，也代表著你的求生欲，我想這是你墜崖后瀕臨死亡時，自我保護機制起作用了！”

我聽著他的話，一下無法接受這么多的信息，縱然這么多事實擺在眼前，我依然無法相信，我會一個人跑那么遠的地方結束生命，并且還幻想出一系列荒誕故事。

“不會的，我跟大志一起去的，芊芊還要帶我一起走……”

“一起走？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嗎？”醫生再次嚴肅起來。

我此刻像一個犯錯的學生一樣，在事實面前無力地狡辯著。

這時醫生桌子上的電話響了，他推門出去接電話。

“嗯，嗯，我們聊得很開心，他沒什么大問題，只是有些抑郁，我會給他開一些抗抑郁藥物，你放心……”

我不知道他在跟誰通話，可他的語氣明顯想掩蓋一些東西，不想把我的情況說得太嚴重。

說完他掛斷電話進來，我連忙說：“醫生，我解釋不了所有問題，可我記得每一個細節，不可能……”

我話還沒有說完，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眼神里沒有剛才的耐心，反而是透露著一絲憤怒。

“聽著，我比任何人都想把你轉送到七院去，但我們就要結婚了，我不能這么做！”

“七院……”我嘴里重復著，七院是市里有名的精神病醫院，難道他認為我瘋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好了，九十分鐘已經到了，我一會還有個會，你可以自己在這里安靜一會，好好想想，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他徑直出門，留我一個人在沙發上呆呆坐著。

忽然，門又開了，他把一個紅色的東西扔在桌子上，說：“這是她讓我給你的，當然，你要是沒空可以不來！”，說完又急匆匆離開。

我打開那個信封一樣的東西，是一張結婚請柬，署名：劉國強、張小雯。

我這才知道，是小雯安排了這次談話，也是她一年前去我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