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她費什么口舌，答應(yīng)你的事，說到做到。”季咸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季陳不回頭也知道是他，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自負(fù)，但又不讓人討厭或自行慚穢，仿佛那樣才是真正的他——少年英才，自有不羈放縱的資格。

季陳轉(zhuǎn)身立刻撲了過去，兩只手抱住他的胳膊，扯著他走到那姑娘面前。一臉得意地對著那姑娘，話卻沖他說：“你直接把比試結(jié)果告訴她，好讓她死心，不然一直同我糾纏。真怕她露多大臉，現(xiàn)多大眼！”

“欺人太甚！”姑娘見了季咸的投壺，本就是嫉妒才起的爭執(zhí)，現(xiàn)在又見他們?nèi)硕啵伊锪锏厝酉乱痪湓捑团芰恕?

季陳看到她這副敗落樣子，一下子笑開了，很是暢快。兩只笑眼彎彎如同澄凈的月。笑顏若桃花綻開，倏忽地，山河皆寂，惟有一朵心花緩緩的開。

季咸也笑了，此刻他身上的戾氣和傲氣都慢慢消解了，只余下溫暖。“你真的要那朵芍藥嗎？”

“不許反悔，你答應(yīng)我的。”季陳以為他要變卦，趕緊回答。

“之前都是玩笑話，你知道贈芍藥代表什么嗎？”季咸小心翼翼地問，害怕聲音一大驚走這春風(fēng)般地少女。

鄭國風(fēng)俗，于上巳節(jié)男子贈女子芍藥，是結(jié)恩情締良緣之意。

“我只怕你說得是玩笑話。”少女紅著臉，亦小聲地說，若不仔細(xì)聽真是聽不見。

“當(dāng)，當(dāng)真？！”季咸好似孩子一樣，差點蹦起來。

“當(dāng)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之前聽季咸說什么走南闖北，又和什么公卿大夫交好，以為他不是鄭國人，不知道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本以為妾有情，郎無意，自己拿了他送的芍藥聊以自慰。不想，他竟知道這風(fēng)俗。所幸，皆大歡喜。

這時彩霞漫天，蒹葭招搖，一切都鼓動著人心。

“小妹”是叔云蹦跳著過來，一下子打破了躁動，“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了”她很是高興地喊道。

誰想碰到你呀！偏偏這時候出現(xiàn)。季陳一臉僵硬地問叔云：“你怎么在這兒？”

“我和齊郎圍觀投壺比賽，好巧就遇上你了。”遠(yuǎn)處，她的身后果然跟著個書生模樣的白凈少年郎。

“幸會。”那齊郎對著季陳行了作揖禮，端的是溫文儒雅。季陳亦回了禮。就在這間隙，叔云看見了季咸。

直呼道：“嗚呼呀！你是方才投壺全中的那個人！”

季陳聽她這樣喊道，心里不免得意，不自覺就揚起頭。向叔云介紹他“這是……”

“季咸！”還沒等季陳說三個字，那齊郎就有些失態(tài)地打斷。

那廂季咸的臉色有些發(fā)黑，眼睛卻向著季陳看去。那個樣子，就像花孔雀收起驕傲的羽毛，藏起鋒利的棱角。

季陳被盯地不明所以。

“你怎么與這種人廝混在一起。季咸是神巫，是瘟神。”白面齊郎的臉激動地泛紅。

話音剛落，叔云將季陳扯到自己身后，三個人連連退了幾步。

叔云氣急敗壞道：“剛在場外看比賽時你怎么不說？”

齊郎小聲辯解：“我有眼疾，離得近了才認(rèn)出他來！”

季咸見后退的三人，一言不發(fā)，眼里的星光也黯淡了。他想或許該說些什么，可看見季陳眼里瞬間閃過的害怕，便什么話都開不了口了。

世人皆知：鄭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若神。鄭人見之，皆棄而走。

他雖神機妙算，卻也抵不過人心無妄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