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抬眼看向延頌，眼波流轉，自帶一種風情，“我殺了他們，快活得很，如此說來，這殺孽于我而言帶來的卻是善果。”

延頌聽罷此言，不住搖頭。又是一個對佛教充滿誤解的女子。

他愈發覺得俗講很有必要，只有將這佛法弘揚出去，讓這世間百姓都能了解，才能早日助他們脫離苦海。

“和尚，你又為何搖頭？”殘影不滿看向他：“我已經做了你們所說的惡人，便不會回頭，我偏要一條路走到黑。殺孽也罷，苦果也罷。”

她望著夜空蒼涼道：“經書不會給我善果，我手中的刀才會。”說罷，她冷笑一聲。

原以為那樣久了，自己早已忘卻那些慘痛經歷，卻不想，如今仍會與一初見的僧人吐露心聲。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延頌雖也看出眼前這女子執念太深，未必聽得進他勸告，可相遇便是緣分，他依舊是盡力開導，只望哪日她回想起今日所聽，能悔改一二。

殘影轉身道：“原來佛家這樣不分善惡，惡人也能成佛？”她眉眼中此時帶著寒意，一如這夜間大風。

“施主誤會了，這屠刀并非指的是傷人的刀劍，而是心中顛倒妄想，對五欲六塵的執著。”

延頌單掌行禮，烈風吹起他黑色僧袍。他低沉聲音卻于風聲中堅定傳出：“身心清凈，內外無刀。如此方可成佛。至于作惡多端者，必先受過惡果，消除業障，如此才能開悟。”

殘影卻是一笑：“罷了，罷了，我又與你費什么話呢？我的苦痛你毫不在意，只勸我一心向善。你的話又太過板正，我聽得渾身難受。”

她摸摸耳朵，漫不經心道：“法師若愿以身度我，那我說不準會耐心聽著。”

她眼睛望向延頌，眼中的渴求毫不掩飾，微紅雙唇勾起一抹弧度。

一舉一動都帶著抹風情，她望向延頌遠處的一頂帳篷：“今日便不殺生了，法師好好想想吧。”

她說罷便消散于黑夜中，木柴仍在不停燃燒，火焰隨著風而搖曳，四周歸于平靜，仿佛不曾有人來過。

察覺那妖艷女子氣息不見，帳篷中的小白才止住了動作，剛剛饒是它如何拍打楚月，都不見她蘇醒。像剛剛那樣的小妖，它本不該畏懼的，若是放在之前，不過是三兩下的事情。

可誰讓它偏偏以幼體形象現世，身量極小，都不夠那妖怪一口吃的。

小白頗有些失落地坐在地上，小腦袋趴在地上，圓溜溜的眼睛此刻卻沒什么精氣神地耷拉著。

以前哪個妖怪見了它，不得尊稱一句：“白澤大人。”

想到這兒，耳朵不由得抖了抖。

主人也真是，為什么要把它送給眼前女子養？小白又抬起小腦袋望了熟睡的楚月一眼。

她對自己倒也不壞了，就是睡得太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帶自己找到主人。

小白弓起身子，伸個懶腰，接著也趴在女子身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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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陸府。

但見陸裕書神色自然，只提起毛筆落筆寫字，元冬頗為擔憂地望自家少爺一眼，倒看不出他有何緊張。

涼州陸家便是京中陸家分支，平日里倒也有互相贈禮，不過這些年確實少有碰面。

但如今知道少爺來意后，倒也是頗為熱情地收拾出房間來，更是幫忙引薦涼州刺史。

有了涼州作后盾，倒也不必擔心少爺安危。

天下誰人不知，隴右道兵馬強健，無出其右，那隴城刺史若再想害人，也需掂量幾分。

如今在陸府中，又有府兵把守，少爺安危倒不必擔心了。

“少爺，”見陸裕書停下筆，他連忙遞上茶水。

陸裕書點頭接過，卻望著翻起的茶葉愣了神。

“少爺？”元冬有些不解，輕喚出聲。

陸裕書搖搖頭，輕聲感嘆：“沒想到出京城不遠，我已經向陛下求救兩次。”

元冬聽完緩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家少爺有什么煩心事呢，連忙開口道：“少爺上次開口是為了隴城百姓，這次也是因隴城刺史太過狠毒。”

他一想起少爺曾被那惡人派人推入水中，便感覺一陣后怕，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要早點抓了那惡官。”

看著自家少爺如今還頗有些精神，他才放緩語氣：“不過，說來，少爺每次出事，似乎總得楚月姑娘幫忙。”

聽他提及楚月，陸裕書一怔，腦海里不知為何浮現出唇齒糾纏的一幕，他慌亂起來，暗怪自己為何如此孟浪，頗有些心虛道：“確實如此，倒比那墨玉還管用幾分。”

卻不想元冬聽了卻是皺眉：“少爺，那墨玉可是得道高人所求，楚月姑娘再如何說也是個小姑娘，還是難與那高人相提并論。”

他說著不自覺看向少爺脖頸，涼州天熱，這里的人穿著也略顯單薄，不像京城總把脖子也要遮住幾分。

“少爺！”元冬驚呼出聲，“您的墨玉呢，”他發現不見那黑色掛繩，頗有些心慌。

“當了。”陸裕書卻是語氣平常。

“當了？！”元冬倒吸一口涼氣，“怎，怎么會當了呢？”

“無錢治病，便當了。”陸裕書仍是語氣輕巧，不見半點慌張。

“可，可大師說無論何事，都不可摘下啊？”元冬急得像要哭出來，他跺跺腳，又趕忙追問道：“當在哪里了？”

“隴城那鎮子上的興隆當鋪。”他拿起那晾干的書信，又細細察看一遍。

元冬也顧不上說其他，一陣風般跑出去便要吩咐人追回。

不多時又跑回來，氣喘吁吁道：“當票呢？”

陸裕書抬手一指一旁匣子，仍是十分從容。

倒叫元冬看愣住了，他奔上前仔細盯著少爺臉龐，自言自語道：“這幾日沒有受傷吧。”

這話倒叫陸裕書笑出聲來，“我沒事，不用擔心。”

元冬緩下來，小聲嘀咕：“怎么能當了呢？萬一出事怎么辦？”說罷，他又趕忙呸呸兩聲。

倒是陸裕書毫不在意：“等隴城一事了結后，你再回去贖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