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心智喪亂,怎么回事?!”雨寒不明所以,尹留洋望向遠方,目光呆滯:“與我一同前來的十幾名水手全部葬身在這些閃閃發光的珠寶堆中……那日我們在霧靈灣遇到風暴,本已停船暫避,誰想到霧中深處突現金光!霧靈灣本就神秘非常,多年來只見彌漫天地的大霧,誰曾想過海上會有金光!這對我們這些經年行船的人來說是個不小的誘惑。”
“你們過來之后呢?”雨寒聽得仔細,尹留洋嘆了口氣:“灣內方向本就難辨,再加上風暴突起浪濤洶涌,四艘商船三艘沉沒,一艘不知所蹤……我們畢竟在海上行走多年,手下的人全部熟諳水性,倒是個個安然自救來到這里,沒想到此處竟是個奇妙的洞天,位處礁石內部,四周被海水籠罩卻不致滲透,玄冰凝結渾然天成,更稀奇的是這里的冰是淡水所成。”
“什么?海里怎么可能有這么大面積的淡水?!”雨寒驚嘆問道。尹留洋點點頭,緩緩道:“這種情況雖是罕見,卻也不難解釋。我國北魏時期酈道元所著典籍《水經注》中曾有記載,大海深遠巨霧籠罩之處經陽光常年照射形成淡水,集結在石窟內部便形成‘冰溶洞’。依我看,簡單來說就是霧氣蒸發進入洞內,遇到石壁冷凝下來形成這玄冰洞窟。”
雨寒似懂非懂,若有所思,望著洞穴中央那個詭異的雕像,問道:“那么……這個雕像是怎么回事?難道冰塊凝結成了這奇怪的人物冰雕?這么多奇珍異寶又如何解釋,莫非之前……有人來過?”
尹留洋拍了拍雨寒的肩膀,嘆道:“這也正是我所納悶的地方,此雕像看上去并非我們中土人士,那邊石壁上鏤刻的文字我也沒見過,想必也不是出自我國。”
“喲~呵呵呵~”
正當兩人沉思之際,空中傳來一聲詭異的女子輕哼,這一下倒是令雨寒吃了一驚。只見那雕像下面,隱隱淡入一個白衣女子,該女子渾身冰藍,皮膚更是澈藍透寒,那人輕飄飄道:“喲,又來一個無欲無望的嫩小子!”
有了翠屏山的經歷,雨寒也不再害怕,瞬間警覺起來,握緊劍柄,正色道:“你是什么人?!”那女子尖笑兩聲:“呵呵呵~小女子幽夢,見過這位俊俏的公子。”尹留洋怒從心起,喝道:“混賬東西!躲在暗處折磨我們那么久,你終于肯出現了!”
幽夢掩面一笑,戲謔道:“嘻嘻……公子此言差矣,人人心中皆有夢想,心之所向欲之所求,他們個個盡愉而死,幽夢怎能有錯呢?”
“是你殺了船上的兄弟?!”雨寒感到心慌,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幽夢柔聲道:“讓他們實現自身的夢想,在極大的歡愉中盡欲而死豈不十分的~美妙?”
“你住口!”尹留洋咬牙切齒:“人人皆有欲望,生死本賦予天命,你不該拿人心底最脆弱的東西肆意妄殺!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如此毒惡!”幽夢噗嗤一笑:“唷~這會兒夢兒我成妖孽了,先前那幫‘花心漢子’可沒有這么說過哦~”
“你殺了我吧!”尹留洋痛哭起來,跪倒在地上。“想通了?”幽夢抿嘴一笑:“夢兒我歷經百年,你還是頭一個挺這么久的,能說說你心底的欲望究竟如何散變不定難以琢磨么?”
尹留洋淚流不止:“每個人對各種欲望的克制程度不同,意志堅定又怎能經不起誘惑!”
“好一個意志堅定啊!”幽夢冷笑道:“剛剛我看你明明快要撐不住了呀~難道是因為見到了這株救命的稻草?”
雨寒知道避免不了一場惡戰,于是長劍出鞘,厲聲道:“并非稻草,我一定會救尹二爺出去!”幽夢撫了撫發梢,疑惑道:“呵呵~是嗎?讓夢兒我聽聽你的底氣究竟在哪里。”
“受人之托,復人大恩。”雨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透著堅毅。幽夢一聽就笑了,她飛來飛去飄忽不定,嬉笑道:“哦?這樣啊,嘻嘻~原來這就是你的‘欲望’……嗯,不錯,先讓夢兒我嘗嘗你的鮮氣兒~”
說話間,那幽夢便俯身而下沖了過來,雨寒舉劍招架,二人你來我往形成攻勢,尹留洋在旁邊看得是心驚膽戰。此時的雨寒劍法著實不弱,但招招下去竟不見幽夢傷到分毫!她只是一邊閃爍,一邊戲耍雨寒。
原來普通刀劍對她這種妖怪精靈根本無用,雨寒知道這下完了,頃刻間敗下陣來,幽夢認真起來力道驚人,幾個回合下來,雨寒便跪倒在地,他身負重傷,只能用劍撐著地面勉強支起身體。
幽夢收了法力,正色道:“原來你還是個……哀人兒。”雨寒吐了口血,恨恨道:“廢話少說!你要怎樣悉聽尊便,但是要放了尹二爺!”幽夢并未接話,半晌,嘖嘖道:“擁有一個悲涼的身世,外表剛強內心柔弱,本是古道熱腸誠樸淳厚,卻偏偏背負了莫大的仇恨……”
“你在……胡說什么啊!”雨寒咬著牙,站起身來。幽夢搖了搖頭,繼續嗟嘆:“可憐啊!少年無暇,初開情竇卻偏偏被人無情封印。心中所愛卻終成生死大敵……夢兒閱盡世人,卻還未曾見過如此命格。”
雨寒扔掉手中劍,喝道:“要殺要剮趕緊著,別再說些沒用的話!”幽夢俯下身來,慘白的面龐陰冷瘆人:“真的不想活了?也許……”雨寒后退兩步,捂緊了胸口,暗運內力隨時準備做最后一搏:“既然掙脫無望,我又何必哀求于你!只希望你能放了尹二爺,以我一命換他生還,也算我還了褚曉旭的人情。”
聽到這話,尹留洋撲了過來,抱住雨寒:“我生平最恨欠人情!你倘若為了救我犧牲自己,留洋絕不茍活!”
幽夢沉默半晌,正色道:“……你當真求死嗎?”雨寒冷笑一聲:“死有何懼,我北雨寒本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幽夢道:“有如此悲慘命運,難道不想看看結局?可想知道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
“什么!你知道!?快說!”雨寒瞪大了眼睛。幽夢大笑三聲,陰冷道:“哈哈哈,無論多么奇特的命格,終究還是逃不過夢兒的‘欲望之終’!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留你多活幾日本無不可,但擅闖萊夫宮者必死無疑!不過在臨死之前,夢兒可以滿足你的一個愿望,只要心底極想,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讓我替他死!”尹留洋跪倒在幽夢面前,苦苦哀求。幽夢不屑一顧:“不用那么爭先恐后的,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何必急在一時嘛!”
雨寒神色黯然,垂著雙臂,平靜道:“是不是無論什么愿望你都能達成?”幽夢莞爾一笑:“那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了,若不然你許愿要我死,夢兒也要幫你達成嘛!”
“放了尹二爺。”雨寒語氣堅定。尹留洋急了:“北少俠!你怎可輕易浪費機會!既然我倆都逃生無望,為何不許愿要活著的人能夠一生安好!”雨寒苦笑道:“生人自有生人福,我相信他們能夠平安快樂,雨寒這次來只為救你,如果你能活著出去,我死而無憾了!”
聽到這里,幽夢嘖嘖搖頭:“哎……幾百年來,數不清的愿望倒也千奇百怪,卻都是免不了俗套,夢兒不想再陪你們玩兒下去了,出手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倘若勝得了我便饒你不死,不過要廢除你的記憶……”
雨寒一聲冷笑:“謝了!廢除記憶,還不如讓我死個痛快!”尹留洋與雨寒并肩矗立,鏗鏘道:“留洋自踏上甲板那一刻便沒有幻想過要死在陸地上,如今能夠和北少俠這樣重情義的人一起下黃泉,也算不枉此生了!”
望著二人視死如歸的樣子,幽夢嘆了口氣:“唉……又是讓人心酸的生離死別,過了今世,來生再相遇的機會多么渺茫,你們就好好享受這剩下的時間吧!”
“住手!”
就在幽夢準備下殺手的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響徹冰洞,雨寒未及回頭,只覺背后一股暖意,有人正為他灌輸真氣!這運功的手法,這說話的聲音!一切都那么熟悉!
“怎么會?!”雨寒正暗自心驚,背后傳來一聲嬌呼:“寒大哥,你沒事吧?”這一聲宛若晴天霹靂正中天靈,雨寒連忙回頭,見是錦芳,驚呼出來:“你……你!你怎會到此?!”
但見錦芳衣衫襤褸,渾身傷痕,雙手布滿血污,她收了內力理了理兩頰亂發,柔聲道:“錦芳說過,無論生死都要和你在一起。”雨寒驚詫之余,一把抓過她的手臂,怔怔道:“可是——這怎么可能?!你是北方人,向來不慣坐船,怎么可以冒著大霧巨浪——怎么會!”
錦芳會心一笑,安慰道:“寒大哥,錦芳堅信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然,終于還是讓我追到你了。”尹留洋怎會料到,還會有人能安然無恙來到這里,嘖嘖道:“真是奇了,別說霧靈灣,就單是茫茫海上風云變幻莫測,你一個弱女子怎能活著到此……!”
幽夢更是覺得新奇,遂打趣道:“唷~哪里來的粉嫩姑娘啊,敢情是來救自己的情郎?”聽得此言,錦芳不慌不忙,徑直走到幽夢面前,緩緩道:“生靈萬物皆有緣法,情之所積怨氣所結,你不該將自身未了情緣加之于人,如此不僅有違天道,更于己無益。”
幽夢冷笑一聲:“你……你是何人!膽敢擅闖萊夫宮,還敢妄議我幽夢之事!當真輕狂無比,我若不懲罰你們,今后萊夫宮還不任由那些凡夫俗子隨來自去!”錦芳正色道:“我是誰不重要,你須認清自己是誰。說盡世人苦于堅守,你又何嘗不是執著于心底深處的那份苦情?那閃閃金光下掩埋的不只有珠寶,更多的是森森白骨,難道那些‘堅守’便勝不過你的執著?”
幽夢仰天長嘯,陰冷道:“他們怎能和我相比!堅守珠寶俗物怎可與堅守真愛相提并論!我在此苦修幾百年,只為等待與他重逢的那一天!此處是他的心血,我不能讓任何不干凈的靈魂污染這里!所以,凡是闖入萊夫宮的人都要死!”
“既然如此,出手吧,不是只要勝了你便可出去嗎?”錦芳語氣平靜,面無懼色。幽夢冷笑一陣,厲聲道:“呵呵,仗著自己會點皮毛法術就敢妄自夸大嗎?你可知道即便僥幸勝得了我,也須廢除記憶方能離開。”錦芳拱手道:“晚輩不敢托大,只是不想大家有事,此戰必盡全力,希望前輩能夠言出必行。”
“錦芳——”雨寒忍住胸口劇痛,想上前阻攔,錦芳連忙扶住,微笑道:“寒大哥,我可以的,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說話間,幽夢已凌空而起,頓時殺氣四溢,尖嘯道:“當真有趣極了,多少年來夢兒我一直都想有個對手,沒想到竟遇上位那么有氣魄的姑娘!就讓我領教一下你的手段吧!這位嫩白的小哥兒一起上吧,免得說我以大欺小,更不懂得憐香惜玉。”
雨寒拼力站起,重拾長劍做最后一搏,有了錦芳的加入,這一戰輕松多了,經過錦芳的治療,又有真氣助力,雨寒的功力至少恢復三成,況且錦芳修習法術,對付這種精靈妖邪最是有效,十幾個回合下來,幽夢漸落下風,寒芳二人也見好就收,不再咄咄相逼。止戰瞬間,幽夢隨即黯然:“我輸了!常年呆在這洞里,真是坐井觀天了,原來我的修為并不怎么樣……”
錦芳拱手道:“前輩承讓了,雖說我所修習的法術能與您相克,但是看得出來前輩未盡全力。”聽到這話,幽夢嘴角露出一絲詭秘微笑:“哼~說的對,我是不想殺了你們。幾百年了,不玩兒點新花樣豈不悶死?”
雨寒心里一驚:“你還是想廢除我們的記憶!?”幽夢目光狡黠:“這……難道不是我們事先講好的條件嗎?”尹留洋看在一旁,插話道:“人若是沒了記憶,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幽夢冷笑一聲:“怎么著也比死了強啊,至少可以給親人或者朋友一個希望,幻想著某一天你們或許能夠記起他們。”
“你真是殘忍!”雨寒怒從心起。幽夢朗笑一聲:“殘忍?這并非殘忍,而是仁慈。放你們活著離開萊夫宮已經是破例了,不然你們早已化成了珠寶堆下的白骨。”沉默半晌,錦芳質問道:“之前您并沒言明要廢除所有人的記憶吧?”
幽夢目不斜視:“什么意思?你是在跟我討價還價嗎!”錦芳神色堅定,聲音誠懇:“廢了我一個人的記憶吧,將他們好好的放出去。”幽夢冷笑一聲:“好啊!你這小姑娘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準備犧牲自己來救他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