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標題章節
- 水巷口
- 倒掛
- 15781字
- 2021-03-18 01:48:52
一、我也記不清到底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水巷口的那棟騎樓到底是毀于哪一年,就像外婆她不知道外公是在哪一年抬轎子把她接走的一樣。到底是風吹日曬墻皮剝落腐朽坍塌了還是毀于水澇,它是沒有毀于戰火兵的,外婆說,在戰爭中它雖然被打的千瘡百孔,但它還是立不動,像一面歷史的陳跡斑斑的圖冊,在訴說著過去。竟然沒有毀于水災地震等自然災害,我估計它是被人為的破壞了,我說我估計,一是因為后來在騎樓倒塌的廢墟上重新聳立起一棟大樓,是做了娛樂城和酒店,二是因為我小時后就隨母親去了南京,所以說對于故鄉那棟騎樓的毀滅,我是沒有親眼看見的,就像南京這么古老的城市,作為活脫脫歷史教科書的文物、陳跡、建筑還有被侵略被蹂躪過去,還時時的每天的在喧鬧中,在狠狠抓經濟的浮華后,文物被走私,陳跡、古建筑被毀壞堙沒,疼痛在觀看過當年被日寇屠殺的萬人骨骸坑遺址時還會隱隱,如果我們我們沒有反思徹骨疼痛的現在,別人就會試圖掩蓋給你造成傷害的過去,你看連現在的日本內閣也在試圖篡改過去的侵略歷史了。外婆對于戰爭帶來的疼痛的感覺是深刻的,她對于幾乎生活了一輩子的水巷口的記憶也是深刻的,只是問她那棟騎樓毀于哪年時她的回答不上來叫我有點失望,她說她那時已經深居簡出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了,她生活在被城市繁華慢慢包圍和吞噬的水巷口,漂衣種菜,幾十年沒有出過水巷口買點東西,生活必不可少的日用等都是舅舅出去買的,她一輩子兩次離開過她生活的水巷口的那屋舊瓦房,一次是因為碰到街道社區宣傳員的一次動員居民捐善款辦學校的動員大會,那時她雞皮鶴發,精神矍鑠,她捐了一筆納在鞋底已經腐敗粘結在一起的舊版的人民幣,籌備委員會接過活化石一般的紙幣,給她致以崇高的瞻仰歷史勝跡一般的敬禮(外婆是當時幾個健在的瓊崖紅色娘子軍中的一個。)一次是她還在17歲的時候,用擔子打了想欺負她的害了水癆的地主陳厲生的小崽子陳永強,后來她就參加工農會,直到后來參加了赫赫有名的瓊崖紅色娘子軍。只是,當年外婆的出走和出走如外婆一樣的人,她們(他們)是為了擺脫舊社會的苦難與壓迫,為了追求自由美好的未來,為了翻身為了推翻舊世界的一切不平等,灑血雨花臺,拋頭七里坪,為的是有河清海晏的太平一天,給自己和后輩創造幸福美好的生活天地。現在,恍若隔世的繁華應接不暇,外婆顯然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尤其這些年難以理解的怪現象,像一個世紀都不會發生的恐慌,如瘟疫一般肆虐橫流,讓她那樣的革命老人只好走進水巷口那樣的巷子深處,不愿再融入社會。倘若有人問她:“你看現在發展的多好,奶奶,你是該享福的時候了,像你們這樣帶著歷史光榮勛章的革命老人,比我們更應該享受到發展的成果。“這時外婆只會塌嘴笑笑說:“老輩打天下不正是為了后輩幸福的生活嗎,是你們年經人展手腳的時候了。”其實她是怕自己每每要曝光于這生活的熱鬧這下,所以她老是委婉拒絕出席演講,剪彩,開會等一系列活動,就像一個克勤刻板的創業青年不愿和滿身紋身的90后阿飛天天混在一起。
外婆深居簡出,幾乎是功成名就一般的隱匿起來了,可現實生活的熱鬧好像無處不在,不可抵擋和逆轉,就算是在革命意志錚錚如鐵骨的外婆跟前,它也絲毫沒有放慢它的步伐,所以外婆和外界的第一次抵牾和沖突開始了,外婆剛鑲了的銀牙像子彈一樣,幾乎是在發怒一般的發射了:今天拆這里,明天拆那里,整一個水巷口都被拆完了,難道不能等我這把老骨頭先埋了你們再拆嗎?市拆遷辦的工作人員來了,他們帶來了要為子孫后代造福百年的使命苦口婆心,絮絮叨叨,簡直是街道辦的大媽在嘮嗑了,說到天黑,外婆說:“我怎么就成了阻礙社會進步的人了,我怎么就成了阻礙兒孫過上幸福日子的老人了,告訴你們,有我在,你們休想拆,除非先拆了我這副老骨頭,多好的水巷口啊,打我娘時,水是清亮亮的水,草是綠油油的草,水鳥在葦葉里飛起,魚兒在溪底游泳,那一年因為我生病,你外祖奶奶下溪里摸魚,不知摸上來的是鯉魚草魚,忒大的一條,我吃過,第二天我就病好割豬草了。”顯然外婆是在拿和我講話的語氣和他們講話,不知是年老譫妄加上餓還是裝傻,那些人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奶奶!我們提蓋樓子的事,你提那些陳年老事干嘛。蓋樓,讓誰都住上寬敞明亮的大樓,站在樓上一直可以望到甸花溪的入海口,海景房啊,奶奶!”外婆警覺一下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要把這里給碼平,去蓋你們那光溜溜的沒有一點地氣的冷冰冰的大樓,我不住那樣的,樓高,生硬僵冷,那地板踩上面打滑,一個白森森的空屋,難道有我這里有院子有雞子養好!”工作人員說:“有電梯的奶奶,每家每戶都有入住花園呢,你老要是怕打滑我們叫分給你的那間房子全部拿高檔木地板裝修!”外婆說:“你們有高檔木板為什么不等我死后再送我做壽板,非要我去住這蜂窩煤一樣的洋樓,水巷口啊,多清亮的水啊,那年雨水旺,起水訊,漫過堤岸兩旁,阿爸逮了一直野鴨子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點頭會意,都搖頭悻悻出去了。第二天,街道區委會貼出了有關水巷口拆遷的文書,讓各個住戶前來居委會協調核計拆遷補償事宜!
二、外婆記憶中的水巷口是屬于哪個時代的呢,她說,外婆作為近一個世紀的存在,我可以見證,我是親眼看見甸花溪這條曾經豐盈美麗的河流慢慢的枯萎了,河床的卵石像史前巨蛋一般裸露,生長于斯寂滅于斯的林子正在慢慢縮小慢慢被蠶食,飛禽走獸不見蹤跡,溪水也混得讓人心酸,在溪面漿衣直覺得衣服不能漿干凈,你外婆以前從溪邊灌木叢鉆進去半天才出來,野果子就吃飽了,后來遇到佃戶如貴在林叢里光著腚漲臉紅腮我才不去那里了,幾年之后我在琢磨你外祖奶奶說的這是一個四十多年體壯血旺的窮光棍時,我才知道她告訴我不要有事沒事往林子里鉆是對的,那時的林子密的鹿子山羊都迷的走不出來。你外祖爺爺當年種的是陳厲聲的田,田是好田,只是一年到頭,租子就被陳剝皮剝光了。嘿,那地泥黑土沃,糍糍糯糯的,多好犁的地啊,那一年春耕緊張,借不到牛,你外祖爺爺在前面架著軛,你外祖奶奶就在后面扶犁,幾天功夫,幾畝地就犁好了,順順的,我當時還沒有碌碡高,撒腳在上面跑,竟然一點都不硌腳,好舒服的土地啊!哪要現在,拄這杖子也沒有個高低,你說為什么路老三天兩頭這里一破那里一挖,人不能動刀子,地也是哩,三天兩頭開膛破肚,地氣就泄了,我說這些年同族同宗的村村的稀落了,人丁都是稠了些,只是都是我都不認識的一些人,操著南腔北調,做的伙計謀的營生也凈不三不四起來,銀腔子林落梅一死,唐棣村的戲臺上一年都空著,每每年尾要借給那些廣西來的娼婦演那個光腚子舞。那一年我自留地里蓐草,哐啷啷一陣響,隴上跑過一群野猴叫喚,看戲羅,看戲羅!我以為是銀腔子林落梅要兌現他作出今年最后一場演唱的承諾,結果我一去,臺上臺上滿滿的人,熱鬧的很那,也只有他的戲能招來那么多人,我呵呵一樂,是了,林老旦今年八十有二,寶刀未老,銀腔子還是銀腔子,只是我不喜歡臺前臺后走來走去那些個穿著稀里呼嚕坦胸露肚眼的女孩,我當時就感嘆,真是時代變了啊,連落梅叔這樣的民間藝術家要唱戲也得配這些輕浮女孩來啦。那時我是該回去繼續蓐我的草了哩,可誰想錯過落梅的戲啊,一年不聽,食肉無味啊。那村里幾個年輕后生過來對我說,林奶奶,這是我們男人家找樂子,你來做什么。我就生氣了,什么男人家女人家,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了,難道許你們男人在外面和人家媳婦斗花嘴,就不許我老太婆拋頭露臉來看戲。他們見我真生氣,還真乖了,給我一個好位子,觀賞角度最好的主席臺,說是關照革命老人。恩,后來你外婆就看了一輩子都沒有看過的脫衣戲,那些個老老爺,大老爺,小老爺個個瞪眼眥目,淌著哈喇子裂頭歪瓜的笑,臺上的舞娘就邊扭邊脫邊往下丟衣服,哎,低級趣味啊,***才走多少年,就變這樣了,我扯下那個吊兩個棉殼殼的她們裹胸的吊胸殼子,掙了起來,說是要拿當年干革命的勁頭把這臺子給拆了,哎,可你外婆已經不是當年的外婆了,外婆的力氣在打土豪打土匪的時候,打鬼子打國民黨的時候都用光了,眼看著你們個個美其名曰享受生活享受藝術而胡作非為也無能為力了。外婆是烏雞落到了一群嗚哩哇啦喜歡搗棍子的鸚鵡屋里,吃足了悶羹子,洋相出的灰頭土臉,回家蓐了半個月的草,發著一只對于下蛋而無能為力的老母雞的感嘆,世道到底不是我老太婆的世道了啊!世道到底不是我老太婆的世道了啊........
恩,外婆的敘述就是這樣,洋洋灑灑,奔流萬里無盡頭,那必須是伴隨我的離開,而且離開的時候依然聽著她暫暫遠去的像浪濤一樣的呢喃,像遙遠模糊的搖籃曲,在一段音樂尾部做出消聲處理的效果下,慢慢的遠去了........遠去了,等我回頭的時候,外婆的敘述又像上漲的潮水,有開始她一段有完沒了的講述!
三、村支書要來找外婆,那是外婆早就預見了的,那老小子終于坐不住陣,要親自出來打前陣了,之前他派出去的幾個村干部個個都目標明確的去,然后稀里糊涂的回來。回來的小張還帶了外婆送給他的傳家寶,是一對外婆保存了半個多世紀的龍鳳鈴鐺,癡頭呆腦笑,酷似《西游記》里耍鈴鐺的金毛怪,要回洞里看他擄來的金圣娘娘。村支書在村東頭叫住他,哪兒去,叫你去辦的事沒有辦成,你倒去老太太哪里索東西,她是給了你當年她打國民黨的破槍桿了,也先拿來我敲死你這小子!張家小子本來是個腦袋有點孱水的愣小子,他能到村委會去上班,全托了他在區政府組織部任職的舅舅,張家小子張元炳要閃躲,卻把腦袋實實在在的閃在村支書郭樹槐四十多年除了吃飯睡覺都整天拿在手上的煙槍下,他疾把手一收,咚!一記沉悶的響還是在張元炳的頭上綻放開來。張元炳嗚嗚哭跳起來,像條挨打的喪家犬喊,你打我,你打我起包了,你摸,比王書貴的瘤子還大啊,舅舅啊,這狗日的鍋漏子,他打你侄兒啊!皇帝的小子再傻始終還是皇太子,老郭想起他舅,也驚慌起來,結結巴巴說,我哪里是打你,我才比劃一下,你自己閃過來干嘛!你閃過來我手收不住的嘛!小張說,你比劃過來我不閃那要挨你敲嘛!老郭說,你不閃根本敲不到你的嘛!小張說,你又要打人,你又不要人閃,你比我老子還蠻哩!老郭說,大家都在為集體做事,你去收老太太的東西就不對,你的入黨才剛批,國家在整頓庸散懶貪,你才成為黨員就開始伸手了。小張說,我還看見你收過李工頭一條煙呢,那你別以為你把它剝紙抽絲塞到你的煙斗里大家就看不到,哼哼!老郭說,話可不能亂講啊,張同志,我們可是黨員,要拿黨性擔保的,你哪里看到我收東西了!小張說,陳阿姨看到的,那天她搞衛生,她看了你辦公桌的抽屜,中華,你鍋漏子舍得買嗎!老郭說,這個是要講證據的,你去把陳阿姨叫來和我對質看是不是有這么回事,我抽了40多年你伯母自曬的煙葉,哪里抽過一口別人給的煙,就是村口的炊煙我老郭也是沒有嗅過一鼻子的,我從22歲在大隊里面做生產隊長直到現在吃過群眾一個窩頭么?拿過群眾一根線么,?豈有此理!那你辦不成事,又收了東西,反處處落說我的不是,別人都說你傻,我看你是扮豬吃老虎,心里鏡子似的亮著呢!你不去辦我叫小多去!小張說,我不是拿她的哩,奶奶送我的,她說我全村最老實憨厚的一個人,不比得村里那些老鬼、小鬼、勢利鬼、短視鬼還有很多食草動物個個跟綿羊一般溫和禮貌,背里卻一肚子花花腸子繡花腦袋,光盤算著這里要拿拿,這邊要揩揩,今天加蓋小洋樓,明天要換小老婆。只有我張元炳最好,奶奶說要把木南嫁給我呢,看,這個就是送我的,她說木南也有一對,我帶上,木南就也會想我了!(他說的木南就是我)老郭看著傻小子一會聰明一會傻氣的,看著他拿著那對破鈴鐺在那里顯擺,好像金毛怪要和孫悟空在爭論誰的鈴鐺是真家伙,那老小子當然沒有打算和小張競爭娶我做老婆,所以一笑置之,啊!!恭喜恭喜啦,木南漂亮,人又聰明,多年又多在內地生長,跟蘇杭美女一般了,她愿意你不。小張說,不怕不怕,奶奶說我只要戴上鈴鐺,她的心就隨我了,這是天地造化時孕育的一對靈物,我的是公的,木南的是母的。(奶奶也夠損的)老郭笑歪了嘴,恩,那你趕緊戴上,月底有吉日,你把木南娶過來,伯給你擺喜酒!小張果真把鈴索套在脖子上,叮鈴鈴像山羊回圈一般走在開始暫暫熱鬧起來的傍晚的村市上了!第二個來游說外婆的是短小精悍號稱多一兩的多一良,他帶來了村里的“且大的多數”,外婆的院子雖然很大,可那么多的人一下子擁了進來,外婆喂養的雞都顯得逼仄了,母雞們緊張的窩在窩里聽著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橫飛的喧嘩,那些人爭論得面紅耳熱,臉比最讓母雞們心儀的那只蘆花大公雞的紅冠子還要鮮艷,母雞們變得不在狀態,它們憋足了勁,平生感到了一個便秘的人才擁有的痛苦,它們咕咕的抗議了。而該喧鬧的還在喧鬧,村干部“多一兩”說,奶奶,這個事情不是郭支書說了算,更不是我說了算,大家都呼我“多一兩”,其實我并非什么處處貪小便宜鉆營的人,這個是政府的項目,是本屆省經濟會議之后重點批建的重大項目,是重點著力于改變民生的重點工程。你說我們守著這殘瓦斷墻的老房子,不知從哪一代起,代代相傳,生崽吃飯一塊,睡覺屙屎一塊,東房弟兄西房妯娌,南墻你伢片子,北院我細丫頭,三叔四嫂,七姑八嬸的,下個面條守一窩孩兒,筷子慢了夾不到,整天磕磕碰碰,打打鬧鬧,哭哭啼啼,嚎喪的嚎喪,尋死的尋死,區委會每天都為這些事情做調解從沒有閑空過,該是時候了,如今別人盼了八輩子都盼不來的事,現在自己找上門來了,我們自己倒怎么就做不了決定了呢奶奶!奶奶木然的坐在條凳上發愣,八十年前,當她還是個17歲的姑娘的時候,那一年她拿擔子打了陳厲聲的崽子陳永強,她那打小因長年累月的勞累而變得粗壯的臂膊掄倒了那個癆病鬼后她跑出村子,幾乎是一夜之間際遇改變了念想,她碰
上了也是因為地主豪紳迫害在四會縣里要投紅軍英姐,便一塊義不容辭的走上了時代潮頭的革命道路,在革命隊伍中打土豪,分田地,解放思想,刻苦學習,熱火朝天建設國家。而今天,她莫非真的思想禁錮,冥頑不靈,成了阻礙時代發展生活進步的固執的小老太婆了嗎,外婆深深的皺紋翻過歲月深處漫漫的沉思,它在動,在徘徊,在慈祥和苦悶中,在剛毅和惻隱下,那些思想攪動外婆近一個世紀的人生記憶!
吵個毛錘子吵!你們都是年輕風少年,現在無兒無孩無牽掛,只想住到新樓房里面去,把爹娘這些老骨頭撇清好過你們的神仙歲月,鬧心的還是我們這些上供老下養小的,一窩十多號人,好!只分得兩居室一廳的房子,就是全家人像土豆似的挨字兒擺開打大通鋪,也是十個蘿卜一個坑不知該往哪兒插。竟然政府要改善建設片區了,就要實地關注境況,真心要理解老百姓的難處,農民沒有了土地,而且還要像金絲雀一樣的生活在高檔小區里做個城不城鄉不鄉的自己都難斷自己身份的人,看著別人優渥的在泳池邊曬太陽,而我們住上了洋樓的土地神們一天為飽飯慌,我們老了,不如你們年輕仔還能倒騰世道,這樣的分房我不要!在村口剃頭的磨根老漢拿著他在漫長歲月中磨舊的和剃刀一樣利的薄嘴,以毫無停頓不容插嘴的氣勢一口氣把要說的話“剃”完,“絕對的小部分”的一些如他年齡相仿的老爺們在他的背后聽完他的講話,如經他手剃了個無比亮堂涼爽的頭,舒服的在陣營后面舒氣著,附和著,瞪著怨懟和無奈的眼神,懷著無私而遭受病垢的復雜胸懷,都哼哼說著,是啊!是啊!難啊!老難啊!越活到這份年紀越遭罪啊,越是要為著子孫后代把家持好,越落個頑固守舊自私的名,你們年輕后生都在這里,媳婦也在這里,都說說看,我們都活到半埋在黃土的人了,還爭著爭那,到底是為了誰?為了給自己氣受,早點蹬腿,好遂了你們的心愿!多一兩后面還像荒草般生長的人群,像遭了一夜霜打頓時萎頓了不少,他們很多都是因為沒有房被愛情冷落或房子太陳舊遭姑娘模棱兩可不得入港的,都急于住上商品房,最好還能得一筆補償款買個小車,讓當初不看好自己的姑娘在擠公共汽車的時候,看著曾經謔孽過的屌絲像電視劇里的高富帥一般載別的女子拉風談戀愛,然后看著那團攙和著后悔與內疚不安的汽車尾氣慢慢蔓延擴散,變成九月的高溫,燙傷自己曾經的有眼無珠!
爸!我要買房,你給我30萬現在,連上我打工十多年的存得,我想搞個首付!說話的是剃頭師傅磨根老漢的長男“雞眼”,這個本名叫劉基延的35歲老男孩并不因為小時候取了個續明代文博侯劉基的名字而變得敏銳多智,反而歲月惡作劇般的以諧音以訛傳訛,他的巨大肥厚的足掌卻真的長滿了堅韌不撥的雞眼(基延),而且32歲時在媒人物色下開始和鄰村一個叫黃蛉的老實姑娘談戀愛的時候,不知是多年未遇的愛情的甘雨戀愛的風來得過于猛烈讓他消受不消還是什么原因,他本來一雙還算濃眉大眼的眼睛竟然變成了斗雞眼,從此看人都一挑釁的斗雞眼色,不管對他多友好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脖子擰臉刓眼,人們才知道,一雙這樣的眼睛不單單是影響美觀而已,所以三十年守身如玉發誓從一而終的胖姑娘黃蛉也和他黃了。磨根的崽“雞眼”說,爸,家里窮,可老二老三都算長的端端的,前前后后都結婚有了崽,唯獨我,當年還算有個人樣,可現在誰能看上我,都說是水頭村村口劉磨刀理發匠的斗雞崽,你就是把你的整個家業,連同你自詡天下無雙的劉剃刀傳授給我,我還能找下個怎樣的婆娘,除非攜兒逃荒吃不到一頓飯的,除非少胳膊斷腿或老的走不動需要照料的,你的眼睛還在看著,我今年三十五,明年再過一個門檻年,我以后的日月就像在你的剃刀下掉落的枯發沒有了生氣,你說為我們為我們,我往后還有多少滋潤光景可以過!這個多年忍受孤獨煎熬的光棍在荒寂歲月里養成了與時光對話和與生活質問的良好習慣,再說因為眼睛的缺陷,本該屬于正常人的歡暢嬉鬧游離于他之外,他的讓人看著懼怕的目光在孤獨歲月里把光明和歡樂斂衽在外,黑暗中造物給予他在愛思考和喜歡自言自語的時候獲得智慧秘鑰,并且讓思索得以在心靈空曠的原野封緘,所以他才能對老爹和所有“極少的小數”說出了感人肺腑入情入理的一番述說!剃刀磨根老漢聽著長男遞怨狀一般的敘述,不禁為這個最掛心的長子濁淚黯流,不勝噓唏!一場本該由擁護拆遷和不滿補償反對拆遷的對決,因為有了生理有缺陷的“雞眼“的傾述,變成了一次類似于延續香火子嗣的
家庭倫常的拷問,所以剃刀磨根的陣營明顯處在了下風,還有因為演說的感染,一直跟著剃刀磨根反對拆遷的老漢和老婆子竟然來到了他兒子的陣營支持拆遷了。而“雞眼”在為自己的勝利暗自慶幸的時候,自己后面的陣營里卻也像爹的陣營一些出了叛徒,投到了爹的麾下,他們嚷嚷,憑什么才分得這么一點地方,我們家的那棟房子算是舊了點,可樓上樓下一共三層矮說了也有四百多平方,折成新房成了一百多平,還沒有地基的面積大,這樣不行喲!于是就一片不行喲不行喲!到底是年輕人的覺悟高,一語點破就明白自己吃虧在哪里了!于是大家一言一語,有的激蕩,有的嚴厲,有的以毋庸置疑的權威,有的以無可辯駁的情理,有的猙獰厲色,有的荏靡不服,有的立場堅定如革命至理,有的首尾兩端如投機倒把,繼而人聲鼎沸,村干部多一兩想發揮一下黨員干部的作用把混亂的場面壓下去,可場面失控到了摩拳擦掌的地步,人們又喊,要打可以,那個是我爹啊,理是理,打爹就不對,一個又說,操,你小子跟我媽兇什么,有本事你沖我來啊.......這時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像被淡忘了多年的歷史一般說,好好的夢,都被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攪合沒了,呵!那時候王支隊長真英武啊,往刑場上一站,青松古柏一般,看得行刑的儈子手的氣都怯了,手都抖了!直到這時人們才知道,大家是帶著不能統一的意見來外婆家尋找共同尋求統一的,因為像歷史教科書顧問一般的外婆她又近一個世紀的風雨兼程,她說的一句話頂過大家一百句!
四、1930年8月的一天,當時17歲的外婆做好了飯給在田里勞作的爹爹(我的曾祖爺爺)送去,自從去年因為沉重的魔魘一般的病里沒去了母親,爹爹的精神便下去了不少,他經常立于水巷口湛藍湛藍的天幕下面發呆,長年的勞累,加上置于浪濤之上飄搖無常的人生困苦,爹爹在40歲上下頭發變多已花白,去年沒了母親,八月份的蘆葦穗子或蒲公英一揚花,便以為是爹爹頭發上的顏色。母親去了的歲月,季節里的春發夏榮在爹爹的眼睛里也沒有了顏色,縱然那時的水巷口是那么的旖旎迷人,爹爹抽著旱煙,嗤吧嗤吧聲里抬頭望了南來的北雁,而母親卻是沒有了音訊的斷鴿,爹爹笑笑,和女兒跣足坐在田壟上,慈愛的摸摸她暫暫密實油亮的頭發說,吃,和爹爹一塊吃。盡管是稀落落的米漿里撒的地瓜秧,爹爹卻把一瓷盆的稀飯都喝稀溜了!17歲的外婆神秘似的從藍底一塊粗布下掏出兩個地瓜,得意的說,爹,看啥,我烤的,不比娘的難吃!爹爹掰斷地瓜,紅瓤粉粉的香,爹爹的鼻頭一紅,看著孝順的女兒又想流淚。只有這丫頭與自己相遇為命了,不知道當時要是答應陳厲聲把閨女送過去做丫頭換取老婆的湯藥錢是不是就能把老婆子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但現在只要看看這懂事的丫頭,他便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這樣子做,因為那可能是一件比喪偶還要叫人凄楚的事情!
可兩父女清苦平淡的日子也沒能堅持多久,攪動這些平靜的是來自陳厲聲癆病鬼兒子日暫膨脹的欲望,這個身體像個敗絲瓜瓢子一般的男人在娶了四房夫人之后看上了暫暫發育成熟的外婆。當時的外婆豐腴圓潤,恰似一院子里都難以覓得另一個的葫蘆,她的成熟像潮水一般涌到了生理能力凋敝而心理欲望空前膨脹的這個男人的幻想泗洪閘門前,他焦躁,自言自語一般發著癔癥,開始毆打家中幾個在他眼里喪失了顏色的老婆,老地主陳厲聲看著自己的瓜瓢兒子孱弱的肢體因為毆打老婆而有了勃勃活力,他卻不因此而高興起來,這個抽了半輩子鴉片煙的老地主從來沒有意識到是自己把弱根遺傳給兒子的覺醒,他因為被長年的鴉片煙熏的蠟黃的臉瞪著越來越沒神的眼珠子說,你這王八羔子,你是說你想把大你幾歲的汪定耕叫做爹爹,好把他的女兒娶過門是吧!我們陳家是什么門戶,十多代人薪火傳承,在明清兩代都有人出入翰林,汪家是什么家,流氓外來乞丐,時時代代的佃農,祖宗八代都和黃土打交道撅腚而沒有閑暇看天的人,你等著吧,他能不了多久,我會叫他把他閨女像上菜一樣端在盤子里送給你!你用點勁,你雖然有女,可你爹已經是快70的人了,陳家的香火是要你傳給下一代的,要不這么大一個家業,你叫我死了怎么安心!陳厲聲著急著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而兒子陳永強因為日夜的念想經常把他的任何一個婆娘想成外婆來滿足他的房事,臉色時而紅潤時而灰白像無法作為參考的晴雨表,性情也乖戾反復,他猴子一般跳著,爹,你今天說明天說,到底是什么時候,你把她弄來,我保準生個兒子。老地主拍一聲閃了他同樣做了父親的兒子一巴掌,厲聲說,汪定耕的女兒做丫頭你要怎么整都可以,生男丁要選擇在你的原配和姨太那里,蟲吃盡了你的腦袋,你讓一個八輩子都是佃農的破落戶的女兒生下男娃,好讓他長大后把我們給埋了繼承我們偌大的家業,百年之后,我們在地下,汪家的死鬼、一幫乞丐佃戶吃穿花用都靠著在陽世嫁了陳家的后人供給,還會在地府里嘲笑你爹,那不是改朝換代了嗎!呸!癆病兒子因為覺悟的低下羞愧難當,楞在花梨蟠龍雕四方桌旁,嘴上只會只是、只是的重復這那個字了,老爹恨氣發完,操著自己不能為兒子磨刀上陣的心,也有點悻溜溜的走出去了,他喃喃說,都怪這鬼鴉片啊,要不我還能整一個半個娃出來的,今年縣城里開染坊77歲的王老爺還使他17歲的八姨太“有喜”了,他比我還整整大9歲,嘿!這老小子,看著自己的兒媳婦個個水靈靈而自己的兒子卻素手無策,而他也沒有**的欲望,所以他也斷了再續房的念頭。
爹爹把活忙完,到檳榔嶼德福老漢家租用風箱,一地打碾出來的谷子曬在谷砰上黃金般燦爛的笑,爹卻著急的焦頭爛額,如果不能在預訂日期把谷子吹好,把要上繳的實稻子如期交好,陳厲聲有該借此一端,把租田的繳糧又加上去了,還有8月里雨水無常,如果被雨水打了也是倒倒大眉頭的呀,因為淋過雨的稻子會在陳厲聲屯滿的谷倉里長霉或發芽,那可是要陳家斷了一家人的活路啊。爹去了之后,17歲的外婆就坐在田壟上拿稻桿編織草鞋,邊編著邊想著去年還教著自己編草鞋的母親,為自己的走私沒有去陳家做丫頭換取母親的湯藥費而傷心,抽泣過一會,西風也變得無力,鞋沒有編完便倒在田壟誰著了,睡的迷迷糊糊,感覺有黏糊糊的舌苔一樣的東西吻著自己的臉臉,噴著食草牛羊胃液的絲絲臭氣,如8月里雨水過量致澇的腐朽,外婆呼的醒來,眼還沒有睜開,陳永強像一條水蛭趴在自己身上,手像冰冷濕滑的塘鲺,在衣服下面摸索開始尋找自己的雙乳。17歲的外婆呼的掙扎起來,陳癆子發著讓魚兒下水入港的懇求,一雙平時得意高傲的白眼珠近乎發出請求免死一般的可憐,外婆豁然挺立,陳永強如落蒂的瓜瓢一般癱在那里說,阿英,阿英妹子,你許給我,我和我爹說了,娶你回去填房,做五姨太,從此吃穿無虞,你的爹爹也不會那么辛苦了!陳癆子邊說邊站起來,似要把稚雞趕回雞棚一般朝外婆走來,干瘦僵硬的手努力作出柔情的拈花指陰柔騭氣的說,英!你給我,我會愛惜你的,比愛惜我任何一個女人還用力的去愛你!在“用力”兩個字一脫嘴的時候他急疾掙來一個猛子朝外婆奔來,外婆不知在哪兒操了根扁擔,情急之下出手竟然闊朗不暇思索,霍霍打在了癆子的腰上,癆子哎呀一聲,好似面對颶風來臨時的無所抗拒,敗絮稻草人一般趴在地上,啊!啊!不停的哀鳴,凄慘得像迷失在夜晚高坡的羊啼,牛羊咀嚼的白沫也吐了,眼珠子河豚一樣翻瞪過來,外婆慌了,丟下扁擔,一撒零亂而慌的步子,隱沒在水巷口彩霞的黃昏。
五、在今年比熱火的八月還要火熱的是在本市年度重點工程經濟項目會議上,水巷口的片區改造提議被付諸行動,被擺在了會議案頭作為市區今年重點的城市片區改造項目的一項,當天參加了會議的村支書印堂泛紅流光溢彩,像一只在前路最先覓得食物的有多年探路經驗的白蟻回來告知他那如蟻眾的村民,他手臂揮舞如蜜蜂振翅激動的在村文化廣場喊著,廣場上的破喇叭里播放著他嘶咽但頗有激情的喊話,村民們在曾經放過膠片電影《地道戰》和《小兵張嘎》的地方、演出過廣西女子的脫衣舞的地方、沒有家眷的孤寡老人停棺陳尸的地方、還有村民們白天曬谷晚上納涼后來被年輕后生掠奪去專門劈成了戀愛學院談情媾合的地方.......村支書郭樹槐喊:鄉親們,親愛的鄉親們,我的勞苦堅強刻苦樸素還衣著破舊飯食粗糙的鄉親們,你們先停下來,聽我說幾句,后生哥先靜靜不要野猴子處處騷情,年輕媳婦不要在大庭廣眾下奶孩子嘛!還有,耳朵有些不好使的老哥哥老姐姐老叔叔老嬸嬸們,你們聽不真切,挨下我講完,叫年輕人多講幾遍給你們聽!啊!這個啊!這事對我們水巷口多年久旱未雨逢甘露,對讀書后生崽的是什么什么十年寒窗多寂寥一朝成名天下知,對光棍子是幾十年孤獨無依亮锃锃,今朝兒洞房花燭花露濃,哎!我喘口氣!喝口水!
叔!你說的啥嘎子事,有一搭沒一搭老掉鏈子,水巷口能有什么好事,打從我小時到現在,唯一的好事就是你當上了支書,老今天這套明天那套說的我們窮開心,到時還要陪進去很多東西,聽你說的都是做玉皇大帝女婿的好事,到頭來倒是賠本的買賣!你說!去年在山坡上種松樹的事吧,大伙陪了不少錢進去了,如今,樹苗都還沒有發芽,你說種子是霉的,大伙被奸商騙了,到現在還沒有得個說法,山頭還荒在那里什么都沒有種,說是等待犯罪分子伏法好善后安妥.....現在又有什么樣的我們都不曾聽說的好事,難道是嬸嬸又給你生了一個!大伙在斗雞眼劉雞眼的話中哄堂大笑,自從老婆在58歲高齡懷孕生女被罰了天價超生款險些丟了黨籍和職位后,郭樹槐支書的聲望和威儀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和挑戰,他正正音色說,提這個你說那個干嘛,松樹籽的事會解決好,不過比這個好上千百倍的喜事我們先攤上了,嗯!水巷口改建,高樓萬丈平地起,敗屋換作鳳凰樓,你們苦苦熬煎等待的事情有著落了!很多人依然淌洋在被他描述的幸福中,癡癡怔怔顯然不愿接受現在水巷口殘屋敗瓦連綿的舊世界,真的嗎!是不是又是松樹籽,這事情會不會發霉喲!劉雞眼更為激動,叔!我信你!我信,你哪里聽來,要是真的有這個事,我晚上割個豬頭,陪叔你和幾杯!說著橫橫仄仄像漲潮后仍然不肯退去的螃蟹留在沙岸上,極力的想把眼睛流露出獻媚和柔和的神色,卻只能溫情了一點點,把斗雞眼翻成了螃蟹眼的神色。郭樹槐因為他剛才的小不恭敬隱隱有耿,甩給他一個大裂背說,你叔年老,哪能德福吃上你的豬頭,還是留給給你提親做媒的人吧,我不打算給你做媒人,吃你豬頭,你若還打光棍,我豈不是被你咒著活不完今年!雞眼尷尬的笑,因為困窘和羞赧他本來不活泛的身體更加生硬的像煮熟的螃蟹,叔!你大人大量,我小孩子家就那破嘴凈說破事你擔待擔待,那你說的是真事不,若是真事莫說豬頭,人參鹿茸我都舍得買你吃,嗨!若是可靠妥帖的事,我還找什么煤人,姑娘會找上我門來的!郭樹槐說,我幾時誆過你這兔崽子,都是你們個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若是好事個個哄搶著上,如果有一點閃失受點損失個個哭爹罵娘,凈想躺著受惠受利,又不愿意擔待一點風險,想做大買賣又不想出一毛錢你們說那是什么,是什么,拉稀都屙出金粑粑,凈是好日子!嗬!那一年干旱少雨,我把塘里的水優先給村民用,后來你們的稻子長的飽仁滿滿金穗子,而我的地凈是阿二癟三秕谷子,再一年水澇嚴重,你們家家凈往我家田上灌湯水,說是支書是領導干部肥水自然留給致富帶頭人,結果那年我的稻子又不景氣。我是操著轉碌碡沉重的心,卻得著泡泡膜餿爽的利,真難啊!要不今年村干部選舉,你們不要投我的,換你們任何一個來做做!其實大家都明白,郭家在村里是大戶,人丁壯大,又有人致仕在外,選舉結果不言而喻,還有他家的田,他是一桿稻都沒有碰過,那個拍他馬屁的村出納會領他的白癡兒子把他的一畝三分地收拾好,他屬于脫產干部,自留田地是因為要保留著農民的艱苦脾性,存留住與深厚土地打交道的樸素情懷,因為他一生都在標榜著自己是黨和農民忠誠而熱忱的戰士和兒子!但郭的傾述還是博取到了大家的同情,群黨不溝通會造成很多誤會,會給工作造成麻煩和困擾,他這個天天和土地、農民緊挨的村干部都有那么多不被理解,更不用說那些脫離群眾遠離地氣的干部了!大家想想郭支書還真是個好人,老好人,他那些比如不小心超了生或讓村出納替他操持農田的事被大家一筆帶過輕描淡寫如過眼云煙一笑泯恩仇了!大家說,是啊!是啊!老郭好人啊!支書真是個好干部!這不,又要帶領大伙住上洋樓哩!
事情的進展本來是很順利的,只是出了個70多年前就抗上槍干過革命的小老太太擋在了前頭,像之前難以發現的暗礁,使整個令人歡欣鼓舞的航行變成了一次倍受漫長的煎熬的擱淺!差不多一年多的時間里,成了人瑞的外婆越過越有精神,春天以來趁著稻苗吐綠樹苗發芽外婆嘴里最后的兩顆牙齒被新長出來的新牙頂落,在牙床上展露著只有新生兒才有的稚嫩,村支書郭樹槐使人擔來了壽包和果點,在非洲楝樹過濾分解的陽光下注視著外婆張開的嘴里的新牙。支書說,老嬸嬸,您讓我開了眼了,活了幾十年自以為經歷過很多世面,可哪曾想到會見過這么奇異的事情,以前也只是聽說而已哪里當真,可如今卻應驗在嬸嬸身上,瑞兆啊,怪不得今年的稻禾竟聯袂長雙穗,朝霞爛漫,莫非托你老人家的福,水巷口也會麒麟獻瑞,鳳鳥來朝從此風升水起成為安詳昌盛的福地,看!政府很是關心我們水巷口片區工程改造的工作哩,嬸嬸是老黨員,又是戰火洗禮過來的老革命,覺悟和思想高瞻前矚,我謹以基層干部的謙遜心理向您老人家學習,并給您帶來黨和政府深深的問候和敬意!外婆樂呵呵的半張的嘴里還沒有咬完那塊年糕,聽著村支書的話說,前上個月我的牙疼的厲害,木南這死丫頭回來才多久,擾人的臺風還沒有過去,她就又走了,罷!當年就不該讓兒子上那個戰場,弄得現在沒兒,兒媳恨我是不當我這個婆婆了,可木南是衛軍(我爸爸,當年在對越反擊戰中犧牲)的親骨肉,我還是她的外祖婆婆,對我也是冷冷清清的!哎!你們來了就好了,你坐下來,別猴兒似的打圈圈,你這樣老讓我想起那年看那個廣西娼婦演那個光腚子時上躥下跳討便宜的猴子。郭支書笑著找一張小方凳坐下,外婆繼續說,你們平時來坐坐就好了,木(不)要帶那么多東西,我有錢花,政府也不要給我什么補貼了,只是你們一來又要提著拆房子的事,好好的一個院落雞是放養的,貓貓狗狗的也不知是哪家的一來還搶我家阿黃(外婆養的狗)飯吃,倒是春花好,時不時來我這陪我聊天,我也樂見和她說我的事,不似你,總要提那黨性,提那要蓋起來的高樓,提那不待見我的你們像泡在蜜餞里的幸福未來,最后說說著就又聽出來了,你們的蜜餞的生活之所以還沒能趁早過上,是因為有了我這個該去時不去的老頑固,而且現在還長出了新牙,做出了還要活上一竿子的勁頭,小外甥,你嬸嬸不久了,人是要一去的,我也不是有個什么舍不得的念想,只是想著媳婦一走二十多年,木南還沒有找到人家,我覺舍不得閉上眼,木南啊!多大的一個了啊,豬養太大了還愁糟蹋糧食呢,何況這么大的一個姑娘,你也給我瞅瞅,有沒有適合的帶著紹介給她認識,她的根在這里,她是要回來的,她讀那個撈什子歷史硬是把自己讀成了老姑娘,辛亥年的革命和蔡鍔的討袁軍還沒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時候自己的青春就被丟失在時光里也變成了歷史,你們常說,是我們這些老人拿起了槍桿子改變了近代的歷史,我們木南啊,是一頭蛀到書堆里面、讓她琢磨不透的歷史改變了她本來該來卻總是繞過去的正常的人生路啊......
鍋漏子!你個混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稻子才割過,才說過幾天要把地犁一遍,今天下田里去看,為何被人澆了混凝土,一層層水泥碴子把田地裹得僵硬,你是要把田地建成飛機場嗎!外婆的話還沒有說完,呼啦啦闖進院子一撥拉人,他們剛才還在自家地里開刨被人惡意澆注的混凝土、垃圾、碎石,無奈,昔日溫潤豐厚母性綿綿的田地變得堅固猙獰,面目全非得把他們一群日夜趴在其上勞作的親人看得悲愴憤怒而疑云重重。有人說,找郭支書!有人沒做流氓,但不代表他沒有縱容他人暗做痞子!上回事情沒有談攏,他是每天都想把水巷口改造,好讓村委會肥起來,拿著我們的自留地當荒地補償,他倒會想!于是大家疑竇頓開,呼啦啦都拿著頭釬子,一臉臉土碴子汗水,個個像被捶打得通紅還沒有淬火的鐵具盛凌暴怒,目咧嘴地探人索道尋將上來。郭樹槐看這陣勢,霎時忘記了這是些什么人,大腦記憶瞬間進入一塊盲區,像還沒有識別記憶、打小和豬生長一塊就誤把豬崽當成自己的同類和兄弟小狗,但這伙人顯然不友好,把他搡倒在地,他理理被他們扯破的衣領,看看自己胸口因為劇烈地推搡而變得殷紅,他喘息說,鄉親們!有理先說理,不明不白唬整人可不是事理,大家伙鄉里鄉親的,也要先把事情講清楚,我犯了什么錯誤,黨和政府會處理,你們莫要激動!挖刨了半天自家田地里混凝土的胡才厚老漢的二崽子是個干活的好手,只是他有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習性,他勁大貪活,活越繁重,他勁下越大,飯食就越大,而且脾氣也變得越大。有一年他拿出楚霸王拔山的力道在臺風席卷的河灘上連續把十來只小舟拖上岸,適逢區高官組織抗風救災工作經過,看著天生神力的他嘖嘖驚嘆,他不知道那個戴金絲眼鏡的斯文人是誰,更不明白風雨摧戾的天氣里他不躲起來吃火鍋搓麻將卻帶著小隊同樣孱弱無力的人指指點點,逢上浪頭驚駭的疾風就藏藏掖掖,威風掃地,他走上岸頭,指著區高官說,老子忙得天昏地暗,你小子幾個也不上來搭把手光在背后呼呼啦啦忙中添亂,你們是要等一陣風把你們裹進河里喂王八嗎。說著,得意的走失在書記羞愧尷尬的目光里!這個諢名叫胡給力混小子上去一巴掌摑得郭支書頭暈目眩,直打得他后面醞釀的那些華麗得叫人動容的詞句變成了涎水、斷齒和血跡。大家知道他手重脾氣差,怕把人打壞,都藤纏樹般把他抱住,他嘴上一直罵著,整天嘴上掛著黨和政府,莫非黨和政府是為你們郭家辦的嗎,是黨和政府叫你們往別人家的莊稼地里澆混泥土的嗎,你們松開,讓我再扇他一巴掌,把打歪的嘴正回去,也好整整他的心!大家都不敢放開這個像只只要一松手就會攻擊人的猛虎一樣的漢子,那七八個盤住胡給力的男人也體力不支似要老藤墜落,最后他們卻都被一盆冰涼的水潑在身上,外婆左手拄著手杖,右手提個盆子,面有慍怒,那幫人攤在地上,外婆的泡腳水結束了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僵持。外婆說,怪不得養的雞蛋也下的少了,你們這群猴子處處攪的人不得安生。
六、面對裝備精良人數眾多的陳漢光組織:敵第一團主力第二第三團多路圍攻,處于劣勢的瓊崖特為決定化整為零,留一部分紅軍戰士原地開展游擊戰爭,牽制敵人,特委、瓊崖蘇維埃政府、紅軍師部和軍政學校學員、紅一團、女子軍特務連利用敵人的包圍間隙,從牛探嶺、苦瓜山向母瑞山根據地轉移。當部隊到達馬鞍玲的時候,與敵軍遭遇,為了掩護領導機關的安全轉移,女子軍特務連留下來和紅一營阻擊敵人。
面對蜂擁而上的敵人,女子軍戰士和其他戰士頑強的一次次打退敵軍的進攻,當敵人再一次瘋狂反撲的時候,子彈已經打光的戰士們朝敵人砸石頭,勇敢悲憤視死如歸的氣概震懾敵膽、氣吞山河!外婆記得,留下來做最后阻擊任務的是二班的八位女戰士,這也是外婆最后一次與英姐面別,這個當初為了擺脫地主惡霸迫害的貧苦婦女已經成長成勇敢堅定的革命戰士,外婆從她的眼神里完全讀懂了從容赴死的悲壯,對革命與解救勞苦大眾事業的烈火熱情和慷慨蹈死的革命樂觀精神,八位女戰士與敵人展開最后的肉搏,因為戰斗過于慘烈,陣地上全部犧牲的女戰士尸身幾乎殘缺不整,英姐被砍下的頭顱嘴上還咬著敵人的耳朵和毛發,直令一直叫喚著要抓女戰士做老婆、女傭的敵人毛骨倒豎,駭絕膽裂!而最后挺近母瑞山的紅軍女戰士個個皮頭散發,衣服破爛,指甲卷曲,走在海島煙瘴彌漫毒蟲橫行的熱帶原始森林里形如野人......
我經常問外婆,阿英婆婆(我只能這樣稱呼)在那一役前沒有和你說過什么話嗎?
外婆說,沒有!
一句都沒有嗎?
是一句都沒有!她看著我笑笑,過度焦渴而裂的嘴唇揚揚笑笑,血絲彌補的雙眼堅毅的看著我,帶著叮囑與訣別,微笑從容得像要去收割稻子,然后扭頭一喊,戰士們,拿起你們的武器,敵人只能從我們的身上踩過去,但沒有辦法讓我們放下武器,我們必須把敵人纏死在馬鞍嶺中!
我聽著聽著,不由得哽哽咽咽唱起電影《紅色娘子軍》里面的插曲:前前進!前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娘子軍扛槍為人民!唱著、抽泣著,彷佛看見那些當初年齡比我還小的女人(姑娘)拿著刺刀,石頭,母獸一般瘋狂的撲向洶涌的敵人,然后都倒在殷紅的血泊中.......這些模糊的印象如陳舊的布景畫斑駁碎裂,幾番割裂我的無法繼續的歌唱。我說,外婆,是不是這樣唱的?外婆雙瞳深陷而洞若觀火,雖雞皮鶴發而鼻仰息勻,她笑笑,不是的,那是后面拍的那個娘子軍放的歌,我們上陣就殺了,還等你唱歌敵人的刺刀就刺穿你心窩了。那電影我瞅過,把女戰士個個拍成穿及膝短褲的,我們爬山滾硝石涉林亂木繁枝錯節,穿這樣腿早掛傷了。我聽著,又不唱前前進,有不穿短褲,有點黯然小失落,那么總唱那個:萬泉河水,清又清——吧,有木有?外婆疼愛的拍了我的小腦袋正色而頑皮的說,也木有唱那個,萬泉河也木唱,海甸溪也木唱,外婆都說了,上陣殺敵哪能唱歌,你叫那個小宋去把當年的國民黨兩百萬軍隊唱跑看她行不!丫頭,你話也不好好講,偏說什么木有,外婆是牙齒掉了說話漏氣,木然也叫你正過來,歷史要嚴肅,它是我們先輩血與火的浴血奮戰的過去,使用生命與熱血謳歌與書寫的,哪像你講京片子似的!
在水巷口迎來擺地攤賣小貨件小吃的小商販的時候,迎來帶著耳麥使勁高聲講解體彩開獎走勢的大師的時候,迎來擺象棋殘局求人一弈的棋士的時候,迎來包辦各級政府機關所不能的制證牛人的時候,迎來騙子與小偷,神棍與娼妓,迎來假幣與山寨藥材,治性病與肝炎的祖傳秘方的時候,一出不知出處別無來頭的戲哐哐啷啷熱鬧非凡的唱進了外婆的農家小院!
沒錢修什么仙?
老者:“你想報仇?”少年:“我被強者反復侮辱,被師尊視為垃圾,我怎么可能不想報仇?”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嘆道:“好孩子,我來傳功給你吧。”少年驚道:“前輩!這怎么行?”老者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少年看著手機上的變化,震驚道:“前輩!這哪里來的百年功力?”老者微微一笑:“好孩子,這是你在天庭的備用功力,以后急用的時候隨用隨取,別再被人侮辱了。”少年皺眉:“這不是法力貸嗎?我怕……”老者:“天庭是大平臺,新用戶借百年功力有30天免息,日息最低半天功力,還沒你吐納一周天多。”……張羽冷哼一聲,關掉了上面的廣告。
撈尸人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這是一本傳統靈異小說。
從斬妖除魔開始長生不死
消耗壽元灌注武學,可無限進行推演。沈儀凡人之軀,壽數不過百年,所幸可以通過斬殺妖魔獲取對方剩余壽元。在邪祟遍地的亂世中亮出長刀,讓這群活了千百年的生靈肝膽俱裂!從【鷹爪功】到【八荒裂天手】,從【伏魔拳】到【金身鎮獄法相】!沈儀偶爾也會沉思,這壽命怎么越用越多了?他收刀入鞘,抬眸朝天上看去,聽聞那云端之上有天穹玉府,其內坐滿了千真萬圣,任何一位都曾經歷無盡歲月。此番踏天而來,只為向諸仙借個百萬年,以證我長生不死大道。……此書又名《讓你氪命練武,你氪別人的?》、《道友請留步,你的壽元與在下有緣》。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斗羅:謫仙臨塵,酒劍弒神
李謫仙被塵心領進七寶琉璃宗。覺醒武魂那天,一柄青蓮劍出世,劍氣縱橫,先天滿魂力。他被寧風致譽為千年難遇的天才,并敲定與寧榮榮的姻緣。但不成想。六年時間過去,李謫仙魂力沒有寸進!寧榮榮:“謫仙哥哥,七寶琉璃塔是大陸第一輔助武魂,與強大的戰魂師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強威力。”“雖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你的確跟不上我的腳步了。”拿回兒時互換的信物。李謫仙:“各自安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謫仙并不氣餒,他堅信自己絕非庸才。明月下。他仰頭飲酒,醉里舞劍。魂力在不知不覺中,飆漲到二十級。李謫仙這才明白。他乃雙生武魂——劍與酒。“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從七寶琉璃宗不辭而別。李謫仙手握劍、腰別酒,獨自一人游歷大陸。他喝了最香醇的酒,結識最好看的女子,挑戰最厲害的劍客。多年后。他在全國魂師大賽,與寧榮榮相遇。看著被鶯鶯燕燕包圍的李謫仙,一劍橫掃所有天才,寧榮榮淚眼婆陀。“謫仙哥哥,榮榮每天都想你……”“多年未見,你還可好?”李謫仙風輕云淡,長劍遙指。“出招吧。”謫仙之名響徹大陸。這一次,他看向神界。“天上神祇有三千,見我也須盡低眉!”(多女主,不跟團,虐唐三,虐榮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