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夢萱依然決定一個人回家。早上的大雨把她淋得濕透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愿意乘郎興的摩托車來學校,堅持步行。晚上依舊不例外。放學前郎興來過教室以后她也和葛佳琦一樣火速離開了。
對中國這塊土地她是感覺陌生的,從小生活在美國的她對中國的理解只有功夫和陶瓷。雖然從她已經過世的老爸老媽那里也了解了不少中國的事情,但那只是聽說。聽說中國風光無限好,聽說中國的人淳樸其樂融融,聽說中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她知道有很多是因為父母對故鄉的思念而夸大其詞,但也的確曾對這個神秘的古老國度產生過很大興趣。
不曾想第一次來到中國竟然是因為父母過世,未滿18歲的她只能來尋找中國素未謀面的舅舅。更不曾想飛機剛落地就趕上沙塵暴,嘴巴里鼻子里,沙子是無孔不入,連身上也難過得要命;到候機大廳看到接機的舅舅,看上去倒像是個哥哥,藝術家打扮痞子似的笑容;跟著他到住的地方竟然只是個普通高層的住宅樓。她心中的美好畫面——建筑物都是紅墻黑瓦;人人都是功夫大師;阡陌交通雞鳴狗吠……一切的一切都被這殘酷的現實惡狠狠的打破了。
在各種不理想中最糟糕的還是這個只比她大8歲的舅舅!端著個舅舅的架子就想干涉她的生活?簡直是癡人說夢。不是郎興不好,只是這個舅舅根本不認識!
回到所謂的家里,她一頭撲到自己的床上,把臉埋在枕頭里。忽然想起今天的“人咬狼”事件又一個人笑了起來。父母因為交通事故過世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是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出來。
“篤篤篤。”
尹夢萱起身開門,這個舅舅真是摳門,連個門鈴都舍不得裝嗎?
“萱萱,你在家啊。郎興呢?”
“他不在啊。進來坐會吧。”
“不了。告訴他,交房租的時候到了。還有告訴他以后再敢占用我語文課的時間房租加倍!”顧小萌信誓旦旦的說完就回到對門自己的房間里。
來到中國才兩個禮拜,尹夢萱已經徹底的了解到了什么是裙帶關系。顧小萌是同萌高中校長的女兒,而郎興則是校長的關門弟子得意門生。兩人都在同萌高中謀得了一官半職。所以尹夢萱對顧小萌和郎興并沒有打心眼里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老師看,這種托關系的人又能有多少真材實料?再退一步說其實自己也是關系戶中的一員,就是因為郎興的關系從美國回來的她才會被插入由郎興擔任班主任的班級里。
正準備關門,郎興忽然出現在尹夢萱的視野里。一個側身閃進屋子里。
“快快快,關門。”郎興的舉止更像是逃避猛虎的追捕。
“你不會這么窮吧?房租都交不起?”
“我這不是怕她追究我今天占用了她語文課嘛!”
“你知道還占她語文課?”
“嘿嘿。我故意的。”
“說真的,郎興。你是不是喜歡顧小萌?”
“我是你舅舅。”郎興忽然正色道。
“我們那兒爸媽都叫名字何況是舅舅。”這倒是事實,另一方面她心里對這個舅舅是非常不屑的,“不要轉移話題!”
“沒有,你舅舅這么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身邊又是美女如云。喜歡這種恐龍級?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尹夢萱一直懷疑郎興其實是有一些妄想癥的,除了工作連電話都沒有一個的人還美女如云,更何況以顧小萌的長相外加校長女兒這種硬性條件配他那可是絕對的屈就。
“切,死要面子。對了,你干嘛讓校長把排好的班級打亂啊?按成績排不是挺好的?”
“好是挺好。但我可是答應校長一定會打破同萌高中一本升學率連續8年50%的魔咒。”
“50%?這有何難?你把所有的英語課全部換成體育課,保證升學率不到50%。”
“膚淺!升學率可關系到我的獎金誒~”
“守財奴。那照你這種分班就能提升升學率啦?”
“當然!我準備他們的資料準備了這么久,這些可都是潛力股。你快幫我把那些再背一遍。”
“你不是早就背熟了嘛。真不知道你背這些有什么用。”
“Secret~”
“Whatever。葛佳琦。”
“父親早逝,母親撫養長大。除了讀書還是讀書。膽小懦弱,孤立。”
“段逸楠。”
“成績優秀。天才型。冷漠,拒絕一切團隊活動。”
“夏星雨夏星辰。”
“父母離異,父親帶著夏星辰,母親帶著夏星雨。”
“周佟。”
“特立獨行。樂癡。成績最差。”
……
“郎興。”
“哪里有郎興這個人!”
“守財奴,懶惰鬼,自戀狂,愛臭美……”
“我哪有?”
“我這是幫你認清自己。連我都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哼,洗澡去了。”
“尹夢萱。父母雙亡,熱心叛逆。”尹夢萱走后郎興自言自語道。
——————
中國的作業自然是全中文的,對尹夢萱來說還是難度高了點。雖然用中文口頭交流沒問題,但是寫就比較難了。郎興倒是很熱衷于矯正她寫的錯別字和一些奇妙的語法錯誤,但尹夢萱毫不領情,依舊自己管自己寫作業:
問:本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答案:什么叫中心思想?這篇文章中心也就是center的那個字是“我”,位于第18行15列……它的思想就是me的意思。
上海磁懸浮列車工程全線長35km。假設磁懸浮列車每小時使用的能源費用(千元)和列車速度(km/h)的立方成正比,且最大速度不超過550km/h.當速度是100km/h時,它的能源費用是每小時0.04千元,其余費用(不論速度如何)都是每小時40.96千元。當列車運行時,完成全程路線所需的總費用與車速的函數關系,并求車速為多少時,運行的總費用最低?
答案:Whatever!I don't know.
郎興看的頭皮發麻,這樣的作業交上去,數學老師也就算了,顧小萌會放過尹夢萱?確切的說會放過郎興?正當郎興要履行做舅舅的義務,幫尹夢萱輔導作業的時候,尹夢萱放下了手中的筆。
“中國的作業也太多了吧?我18歲成年就要回美國的,又不會去高考。睡覺了。都九點了。”
“既來之則安之,作業做完才能睡覺。”
“You are NOT my parents!”尹夢萱一字一頓的說,“I am myself!”(翻譯:你不是我爸媽。我就是我。)
尹夢萱說完躺回到自己的床上,給郎興下了逐客令。郎興也不能再多說什么,只能乖乖的關上門。
等郎興一走,尹夢萱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拿出從美國帶來的吉他。自彈自唱起來:
"I'm a foreign girl,I'm a foreign girl.
I'm in a cage,who can save me?
Just be my friend,please,please,please.
I'm a Chinese girl,I'm a Chinese girl.
I'm out of the cage,who saved me?
Just be my friend,thanks,thanks,thanks."
(我是一個外國女孩,我是一個外國女孩。
我在籠子里,誰能救救我?
只要你做我的朋友,求你,求你,求你。
我的一個中國女孩,我是一個中國女孩。
我離開了籠子,是誰救了我?
只要你做我的朋友,謝謝,謝謝,謝謝。)
這是尹夢萱邊彈邊想的歌詞,她看著窗外明亮的圓月,漸漸的陶醉在自己的彈唱聲中。月亮真的很圓很亮,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詩句她也知道,她開始想念起了自己的父母親還有美國的朋友們,18歲快點到來吧,她就能離開這個所謂的舅舅,回到美國過自己想往的自由生活了。
正在回想過去暢想未來之際,郎興忽然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你怎么可以隨便進別人的房間!”尹夢萱正想教育一下郎興隱私對于一個人是多么重要的時候她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郎興平時一貫的痞子勁蕩然無存,萬分嚴謹的神態完全是一個退休老教授。
“哎——又夢游了。”
郎興會夢游這件事在她第一天到中國的時候郎興就告訴她了,這是他的老毛病了。在夢游中的人是萬萬不能被叫醒的,這點尹夢萱也知道。雖然可能只是迷信。就在昨天,郎興就夢游過一次。被尹夢萱發現的時候他正在吃冰箱里的生牛排,血從郎興的嘴角流下來,把尹夢萱嚇得半死。她差點就想扔東西過去砸醒他,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害怕郎興被叫醒會有大麻煩。于是她看著郎興吃完那塊牛排,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只是她并不知道,郎興關上房門后一個人悶著笑了很久很久,逗這個外甥女真的太開心了。他會夢游的確是真的,但昨天卻完全是郎興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今天也是一樣,故技重施也許有些老套,但只要有效又有什么關系呢?
“小姑娘的打扮就應該規規矩矩,這些耳洞是怎么回事?”
夢游的人竟然會講話?雖然尹夢萱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什么。
“你管我!”想想又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夢游的人好像不太道德,“這是個性。懂嗎?”
“把作業拿出來給我檢查。”
“憑什么?”
“敢對老師這樣說話?連最基本的尊師重道都不懂嘛。”郎興一邊搖頭,一邊擼著長長的胡須。當然,其實郎興并沒有那么長的胡須,只是做戲做全套,既然演老教授,擼胡子就是一種標志。
“又沒胡子,切。”尹夢萱放低聲音悄悄說道。
“快把作業拿出來給我檢查。”
尹夢萱只能順從的把作業拿出來。上面的答案只能用涂鴉來形容。老教授顯得非常氣憤:“這是什么東西!給我好好做!”
“我以后要回美國的,做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頭發染紅了就不是中國人了?你爸爸媽媽都是中國人,你就是中國人!連最基本的語文都不會,你媽媽讀書的時候每門功課成績都是很好的,特別是語文。”
“你怎么知道?”
郎興心里懊惱的錘著大腿,忘記自己是在夢游了,怎么可能還會知道這種事呢。
“也對。媽媽是你的姐姐。”尹夢萱倒給自己解圍了。尹夢萱說完又沉浸到自己失去母親的痛苦中去了。
“你身為她的女兒怎么一點她的優良基因都沒遺傳到。你媽媽肯定很失望。”老教授說完就擼著胡子準備離開房間。
“等一下。那你教教我好嗎?我不想讓我舅舅教。”雖說這個人其實是舅舅,但既然是夢游醒來了以后一定不知道晚上發生了什么。她只是叫這個老教授教教她罷了,尹夢萱自我安慰。
折騰到半夜,幫尹夢萱惡補了好一陣才讓她明白中心思想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著她認真聽講的樣子讓郎興好幾次差點要忍不住笑出來。其實這個外甥女也沒表面看上去那么張揚跋扈,還是很乖巧的嘛。
可好景不長,第二天郎興就發現,乖巧這個詞還是用在孫悟空身上比較合適。
——————
“郎興!我的早飯呢!”尹夢萱用72分貝的女高音叫醒了還在夢鄉的郎興。所以說唱歌唱得好的一般中氣都特別足。
“來了來了。”
郎興趿著個拖鞋,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幫尹夢萱從冰箱里拿了個饅頭。
“自己微波爐里轉一下。冰箱里還有點榨菜什么的,自己就著吃吧。”
“我從來不吃這種東西的。沒面包嗎?”
“小姑娘怎么這么奢侈呀!面包多貴啊!”
“不行不行不行!沒面包我日子過不下去。”其實尹夢萱過來的那天郎興倒是買了好一些面包什么的,就怕她吃不慣。可這么多天了,面包沒吃完也過期了,可誰還記得這檔子事兒呀。
“沒有就是沒有。你讓我變個面包出來啊?”
“那給我早飯錢。”
“不是有零用錢嘛。”
“你怎么這么摳門啊。就你給的那點零用錢早就花完了。”
“好好好。Ten.”
“Twenty.”
“Fifteen.”
“DONE.”
尹夢萱拿著錢正準備出門,“不等我一起啊,我載你過去啊。”
“不了。”尹夢萱說完甩門就走了。
一出門看到顧小萌也在鎖門,“萱萱啊,你也去學校。我們一起吧。”
“謝了,我還是自己走過去吧,別人看到我和老師一起去學校不太好。你要不等等搭郎興的摩托車去學校啊。”
“我自己有車。”顧小萌甩了甩手上的車鑰匙。校長的女兒就是不一樣,這牌子還挺名貴的樣子。
不是我不幫你啊,親愛的舅舅。這樣的女生你是真心高攀不上滴。
從學校到尹夢萱的家有兩公里不到的路程,走路對普通人來說的確是遠了點。但對每天早上都慢跑的尹夢萱來說就當做是普通的運動而已。萱萱也并沒有買面包,而是徑直走進了學校,她可是有一個要用錢的大計劃,郎興給的零用錢她可是一分都沒有花。尹夢萱頂著一頭火紅的短發引得周圍的人頻頻側目,但她毫不在意。個性,不就是用來張揚的嗎?
剛走進學校,就看見很多人正圍在一起似乎發生了什么。萱萱也擠了進去,三兩下就占到了頭排的位置。這不是我們班的人嗎?
“哎喲。”夏星雨坐在地上眉頭緊皺,揉著腳踝。
“這下她走路也走不了了。你說你該怎么辦?”
“我……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道過歉了……”葛佳琦低著頭,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嗎?”連夏星辰都覺得這句臺詞略顯老套了,“你背她去學校。”
“我怕會背不動……”
“背不動?蝸蝸,你到底想不想快點去上課?背到學校你也好去上課。你最喜歡的不就是上課嘛!今天第一堂可是由你擔任課代表的英語課哦。快點去背,如果耽誤了上課可都是你的錯。”
夏星辰說著就拉著葛佳琦的手走到夏星雨面前,而葛佳琦在夏星辰的威脅下還真的在夏星雨面前蹲了下來。
夏星雨冷冷的笑了笑,沖夏星辰眨了眨眼。
“放開葛佳琦!”尹夢萱從人群中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