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孔東。

藍星著名鋼琴家。

“孔，你謙虛了，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證次次都比布朗發揮得好。”

“那家伙是真正的天才，眼里只有鋼琴。”

“聽說上次有個姑娘對他表白，他讓人家別當第三者。”

“布朗談戀愛了？”

“五歲就談了，和鋼琴啊。”

“孔的兩個弟子都不太正常，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成為大師吧。”

孔東身邊的同伴笑容輕松，紛紛議論著那個眼里只有鋼琴的大男孩。

他們都是大洋國的鋼琴大師，這次是來夏國交流的。

孔東那話不是自傲，在這種地方，確實不可能有其他人琴技比布朗還好。

聽著大家夸弟子，孔東卻沒有一絲喜悅。

他看著鋼琴發呆，不知在想什么。

“孔，快看那邊好像有變化。”

同伴的聲音把孔東拉回現實，他重又望向布朗。

……

“您……不愿意？”

布朗像個慘被女神拒絕的舔狗，頓覺手足無措。

剛才，他第一眼就被那架鋼琴迷住了。

德意志產Steinway&Sons鋼琴，這一款價格約莫80萬，音色寬廣渾厚，就像男低音在唱歌。

對一名鋼琴師來說，這就是天籟之音！

什么蘿莉音少女音御姐音，在這架鋼琴面前通通一文不值！

為何就不能讓自己彈一彈呢！

他想哀求，但貧乏的詞匯量限制了他，讓他無從張嘴。

只好越發火熱地盯著秦佳佳身后的鋼琴。

……

禽獸不如。

秦佳佳見布朗絲毫沒掩飾目光，赤裸裸打量自己，更生氣了。

她可不是那種看見外國帥哥就走不動道的女孩。

“舒窈，你身邊這位是叫……江先生是吧？那就麻煩江先生了。”

說罷她站起身讓座，還狠狠瞪了布朗一眼。

哼，想在老娘面前彈琴裝比，然后讓我跪舔？

做夢！

布朗一臉茫然。

自己哪里惹她生氣了嗎？

明明還挺有禮貌的吧？

果然還是鋼琴比女人有意思啊！

就在這時，有客人輕聲驚呼：

“鋼琴王子，布朗！”

很快，越來越多人認出來。

“前不久他才拿下慕尼黑鋼琴大賽青年組冠軍吧。”

“布朗竟然來夏國，還和我在一間餐廳吃飯！”

“真人比視頻還要帥，我天趕緊拍照片。”

“布朗來了，孔東還會遠嗎？我做夢都想和那位大師合影啊！”

來東方餐廳的客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藝術修養，很快就認出布朗。

布朗卻對身邊議論充耳不聞。

他看著那架鋼琴發呆，腦中天人交戰。

直接上去彈？太無禮了。

馬上走人？舍不得。

他不是沒彈過好鋼琴，只是每次見到其他好鋼琴，都會走不動道。

這是男人的通病。

秦佳佳也有些驚訝。

這老外，好像還挺厲害？

麻煩了，剛才已經請江一幫忙，現在要是變卦找布朗，那江一會怎么想？

她覺得很尷尬。

江一見這老外能應付，正要離開，布朗卻用半生不熟的夏國話開口：

“算了吧，好好對待她。”

說完，念念不舍看了眼鋼琴，決絕離去。

江一：……

不是，怎么感覺我是牛頭人一樣？

我明明是純愛戰神！

算了算了，來都來了，就彈唄。

他從兜里掏出兩張皺巴巴的作業紙。

那是他寫的琴譜，隨手放兜里的。

看到這兩張作業紙隨手寫就的琴譜，秦佳佳臉色更難看了。

……

“怎么回來了？”

孔東見愛徒悻悻而回，有些詫異。

布朗苦笑，“人家先來的，我總不能去搶。”

孔東點頭，確實如此。

大家正想安慰布朗幾句，突然。

咚！

琴響。

眾人驚。

……

江一心無旁騖，雙眼微閉，任由手指在琴鍵上跳躍騰挪。

許多著名作家都說，寫書寫到最后，書中人物的命運已不受自己控制了。

彈琴亦然。

頂級的鋼琴家，往往只是音樂的“搬運工”。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操縱他們的手指，奏出世間最美妙的音樂。

江一離頂級鋼琴家當然差得遠。

但系統賦予的職業級演奏水準，加上《雨的印記》這首神曲。

產生了1+1大于2的效果！

此時。

餐廳里落針可聞。

沒人說話。

沒人用餐。

甚至連大聲呼吸，都怕打擾到琴聲。

布朗渾身戰栗，瞪起眼，張大嘴，發出無意義的“嘶嘶”聲。

他一下就聽出，這曲子很簡單。

就算是鋼琴小白，只要練上幾個月，也能彈得像模像樣。

可不知為何，曲子里就像藏著一只手，偷偷伸出來，死死掐住他脖子，讓他難以呼吸。

這曲子，絕對稱得上藍星頂尖。

就算是自己老師，彈了幾十年鋼琴，也沒寫出一首這樣的曲子！

他僵硬扭頭，看著自己的老師們。

布朗希望，自己的老師們至少還能保持鎮靜，不會被隨隨便便跑出來的琴師鎮住。

一看，其他大洋國的鋼琴家，表情比他好不到哪里！

這是什么曲子？

初聽沒覺得驚艷，但越聽，越是覺得有味道。

就像他們昨天吃的夏國回鍋肉。

看似平平無奇，用料普通。

可其中滋味，卻讓人欲罷不能！

沒有華麗的技法，也沒有精心的鋪墊。

琴聲如同清澈晶瑩的雨水，從天際緩緩落下，敲擊在琴鍵上，帶著清涼溫潤的觸感，在早已塵封的記憶中蕩出漣漪。

不知何時，孔東已閉上眼，思緒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時他還年輕，為了音樂夢想，漂洋過海前往大洋國。

大洋國的一切令他倍感新奇，學校濃厚的音樂氛圍更是讓他流連忘返。

畢業后，他選擇留在大洋國。

選擇和她分手。

自此，他把后半生完全獻給了音樂。

這些年，他收了兩個弟子。

都很出色。

他也成了全球聞名的鋼琴家。

但作為曾經的夏國人，他對于“三”這個數字，有莫名的執念。

這次帶領交流團來訪問夏國各大藝術院校，也是想再找一個好苗子，當作關門弟子。

可惜，沒人讓他滿意。

還有段時間他就會離開夏國，以后想必也沒太多時間來了吧。

他原以為，沒找到關門弟子，這是人生最大的遺憾。

可現在，他不這么想。

或許，人生最大的遺憾，早在年輕時就已注定。

她還好嗎？

是不是已經兒孫滿堂？

皺紋遍布的臉上，還有那對可愛的酒窩嗎？

她……

還記得當年那個分手電話嗎？

幾十年過去，孔東頭一回覺得，自己好蠢。

……

叮！

江一敲完最后一個音符。

如同點點雨滴從屋檐墜落，匯集成流，緩緩逝去。

雨，終究會停。

有些人，也不會再回來。

孔東抬手，擦擦略微有些濕潤的眼眶。

啪！

他鼓掌。

啪！啪！

布朗和大洋國的鋼琴家們，一起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整個餐廳，掌聲雷動！

“我想回去找初戀了。”

“那年沒敢表白，現在想來，真是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我只是想來吃頓飯，哪知道這里還提供催淚服務啊！”

大家邊擦淚，邊鼓掌。

對于普通人而言，或許聽不懂琴聲里的深意，感受到的沖擊也不如孔東他們強烈。

但音樂就是有這種魔力。

即使你一個音符都不認識，只要聽到琴聲，還是會自動腦補出一幕幕故事，想起一個個人。

“江一，你彈得太好了。”

趙舒窈把小手都拍紅了，哭得梨花帶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了，就是想起很多事。

爸爸那年突然撒手人寰、媽媽為她起早貪黑打工、江一小時候省錢給她買白兔奶糖……

聽著聽著就哭了。

江一無語，“好端端的哭個屁啊。”

嘴上罵著，卻抓起趙舒窈袖子，把通紅小手湊到嘴邊吹氣：

“疼不疼？”

他差點直接抓手，轉念想趙舒窈也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便抓袖子。

趙舒窈破涕為笑，“剛才疼，你吹過就不疼啦。”

江一白她一眼，又哭又笑跟傻子似的。

一旁。

秦佳佳才覺得自己像傻子。

以為對方是青銅，沒想到是個王者？

小丑竟是我自己！

旁觀人群也紛紛收起手機，上傳社交平臺，意猶未盡繼續用餐。

太驚艷了！

可惜，剛才那小哥一直背對他們彈琴，沒把臉拍下來。

現在再懟臉拍，就顯得沒禮貌了。

江一也拉著趙舒窈去繼續吃東西了。

他婉拒秦佳佳分演出費的想法，本來就是順手幫趙舒窈賣個人情，談錢就沒意思了。

主要是，錢也不多啊。

兩人正打算開吃，江一見有位老者過來，似乎要和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