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起來有五十歲了,很胖,大肚子,皮膚白得很不自然,一雙小眼睛滴溜溜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大白耗子。邊江郁悶地吁了口氣,小聲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個老頭子,難不成要教我假扮殘疾人去騙人……”男人聽到了邊江的話,面帶不悅,冷哼了一句:“你就是芳丫頭說的,那個身手了得的家伙?”
“啊,是我,你,就是我的師父?”邊江打量著胖男人。“嗬,看你這樣子,覺得我當不了你師父?”胖男人樂呵呵地看著邊江,也不生氣。邊江連忙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胖男人指了指邊江,冷哼了一聲:“我知道你想什么,覺得我是個瘸子,生活不能自理,更何況還是去車站‘做事’,覺得我不靠譜,對不對?”
邊江連忙搖頭。胖男人又說:“不管你怎么想,芳丫頭讓我帶你,我就好好帶。平時,叫我老杜就行。”邊江趕緊站好:“那就麻煩你了,老杜叔。”
“行啦,別那么拘謹了。”他親切地說,“哎,田芳那丫頭挑的人,一般都錯不了,見到你本人,果然不錯!”老杜移動輪椅到包廂中間。邊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那老杜叔,你到底是負責什么的啊,就是帶新人嗎?”
老杜搖搖頭:“當然不是,不過跟你相關的,就這一件事。”邊江識趣,沒再問下去。老杜看看他,微微一笑:“其實啊,我也是家里的一員,說起來,芳丫頭還是我上司呢。”邊江更加疑惑:“家?上司?”老杜一愣:“看來,芳丫頭還沒跟你說這些啊?”邊江就說,他們一直都沒有時間好好聊聊。
“這樣啊,那我就跟你說說,其實很簡單,你想啊,柴狗的手下那么多,總要想個辦法管理吧,于是就設立了很多個‘家’,就好像一個班里有很多小組,每個小組都設有一個小組長,相對,每個家,也設有一個家長,作為和柴狗單線聯系的人,同時管理家里的其他成員。”對于老杜的坦率,邊江有些意外,而且他發現,老杜對柴狗的稱呼是“柴狗”,而不是“柴哥”。
“那一個家里有幾個人啊?”邊江繼續問。老杜用手指比畫了一個“七”:“七個人,咱們家里,田芳是家長,其余的人,你應該已經都見過了。”邊江念叨著家里其他人的名字:“瘦子、光頭、大嘴、剛子、二虎、你,還有田芳,對吧?”老杜和善地點點頭:“沒錯。現在剛子出事了,你就暫時頂替他的位置。”
“那個……老杜,我還有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問。”邊江小心看著老杜。老杜馬上擺擺手,笑著說:“無妨,有什么盡管問。如果不方便告訴你,我自然也不會回答,哈哈哈!”邊江清清嗓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什么是單線聯系啊?”他一問完,老杜就哈哈大笑起來,然后突然嚴肅起來:“你當真不知道?”
邊江撓撓頭:“這我上哪兒知道啊,我以前都沒接觸過。”老杜耐心地告訴邊江,單線聯系就是一個人只有一個上級或者下級,這樣可以避免一人被捕,多人受到牽連的情況發生。最后,所有單線聯系的人全都匯總到柴狗那里。老杜還結合柴狗團伙內部的情況,告訴邊江,柴狗如果想分配任務、傳達信息,就會跟“家長”聯系。家長之間并不聯絡,田芳是其中一個家長。
“如果抓住跟柴狗直接聯系的人呢?就比如說田芳吧。如果她被抓了怎么辦?”邊江擔憂地問。老杜一撇嘴,說抓住也無所謂,因為這些人一來十分忠誠,二來和柴狗的聯系都是單方面的,柴狗可以找到他們,但是他們找不到柴狗。
邊江暗暗記住了。他想,要抓住柴狗,可以從田芳下手,要是把田芳變成警方的人,就更好了。但他不禁搖了搖頭,竟然想把田芳拉攏過來,她可是柴狗親自挑選出來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背叛柴狗?簡直是白日做夢!
“那老杜你呢,見過柴哥嗎?”邊江的話一出口,老杜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觀察了邊江好一會兒說道:“你問得有點多了,咱們言歸正傳吧。”邊江連忙說自己只是好奇,要是不方便,他以后也不問了。老杜沒理邊江這個茬兒,邊江的心卻怦怦地猛跳個不停。
之后老杜從輪椅一側拿出一張地圖,遞給邊江:“去,把大燈打開。我給你講幾個火車站附近的重要位置。”邊江乖乖照做,打開大燈,屋里頓時明亮起來。老杜也已經把電視關掉了。他讓邊江把地圖平攤到茶幾上。
地圖上,漢都火車站附近共有六處標紅的地點。老杜告訴邊江,這六處將來就是他干活兒的地點,出站口、廣場等地都有涉及。說完,老杜若有所思地看著邊江:“你先跟我說說,你原來都是怎么掙錢的?”邊江就如實說,順手牽羊,全靠一個眼疾手快。
老杜聽完,不屑地說了句:“小兒科。而且你這叫行竊,是最低級的,也最無趣。我要教你的,是騙術。騙術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到大錢。”邊江眨巴眨巴眼睛,就在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李剛當時為什么單單不教他和翠花騙術。李剛必定是故意讓他們在這方面表現得像個菜鳥,這樣柴狗的人才不會懷疑,而他們也可以通過學習的過程,了解到更多情報,認識更多人。凌哥可真是個老油條。邊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邊江搓著手,迫不及待地說:“老杜,那你倒是快點教教我,怎么行騙?”老杜微微一笑,從輪椅一側拿出一個東西,舉在手里。“你看看這是什么?”老杜笑著問。邊江身子微微向前,睜大眼睛仔細看了看:“這不就是一塊磚頭嗎?”
“錯!這里面是一塊金子!”老杜神秘地看著邊江。邊江撓撓頭:“老杜,你別開玩笑了,我又不是沒見過磚頭長什么樣。這里面不可能有金子。”老杜一擺手,笑著說道:“不信?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就靠著這塊磚頭,掙了五萬塊錢!那時候的五萬,可是一筆大數目!”邊江頓時瞪大了眼睛:“啊!你難道能點石成金?”老杜搖搖手:“你記住,干咱們這行,只要抓準了人愛貪便宜、不勞而獲的心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點石成金又有什么難?”
邊江好像頓悟了似的,認真地點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弄,具體該怎么做?”老杜也不急,慢條斯理地說:“很多人都愛貪小便宜,對吧?那你就抓住這一點利用起來,靠自己的嘴皮子上下一動,讓對方相信了你,不就得了。要多少錢還不是你隨便開。”
邊江佩服地點點頭:“你說的這些我明白,可是該怎么讓別人相信我啊!”
“讓別人信之前,你自己得先相信它,然后呢,身邊的人稍微一起哄,一配合,水到渠成,沒什么辦不了的!”老杜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干什么也沒那么容易,要想熟練掌握,就要大量實踐。”邊江看著那磚頭,抿著嘴唇,撓撓頭:“老杜,你這個騙術,是不錯,可惜我現在還不能熟練掌握。能跟我說點上手快的嗎?”
老杜拿出一串鑰匙遞給邊江:“去吧,從我桌子下面的第三個抽屜里拿出那個木頭盒子。”邊江照做,當他拉開抽屜,看見里面的東西后,馬上來了興趣,抽屜里有一次性注射器,有像手槍一樣的東西,還有各種小東西,很有科技感。
“哇,這么多,都是什么啊?”邊江忍不住問。老杜說:“騙人的工具啊。看見那木頭盒子了嗎?”邊江點點頭。“拿出來。”老杜說。邊江照做,老杜又讓他把盒子打開。打開盒子后,里面的東西頓時吸引了邊江的眼球,那是一張人皮面具,還有一副眼鏡。
“這面具可以幫你變聲、易容。眼鏡則有透視功能,可以透過衣服感應錢上的條碼,戴上之后,你就能知道誰有錢了……”
老杜的話沒說完,邊江的手機卻突然在兜里震動起來,好在聲音很小,老杜根本沒聽到。“老杜,不好意思,那個……我能不能去個廁所?”邊江帶著歉疚,做出內急的樣子。老杜一愣,盯著邊江看了兩秒:“去吧。”邊江一出門,正好碰到一名服務員,就問對方洗手間在哪兒。服務員抬手一指:“前面走到頭右拐,再走到頭就行了。”邊江聽完快步朝著洗手間走去,不過他沒有進洗手間,而是鉆進了洗手間旁邊的空包房里。
他站在門口接聽電話,同時觀察著外面的情況。“方便說話嗎?”電話那頭傳來李剛低沉的聲音。邊江一聽是李剛,心整個揪起來:“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啊?”“有急事。不方便啊?”李剛問。
邊江又看看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他松了口氣:“剛才是不方便,但我既然都出來接電話了,就是方便了唄。我說頭兒,要不以后改成我聯系你得了!”邊江有點沒好氣,自己剛剛摸到點頭緒,就怕被這個電話全打亂了。手機里傳來李剛沉重的呼吸聲,邊江的身子不由地站直了。每當李剛發出這種不耐煩的聲音,就說明有人碰到他的雷區了。李剛嚴厲地說:“第一,你要懂得隨機應變,遇事就慌,那怎么行!”邊江聽完,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是!頭兒!”“第二,不許叫我頭兒!”李剛說這個的時候,比剛才更加嚴厲,“不是給你說過嗎,叫我凌哥,忘了?”邊江一陣懊惱:“我記住了,凌哥,以后不會犯了。你不是有急事嗎,到底是什么?”邊江趕緊轉移了話題。“我的線人告訴我,你去了一家KTV?”邊江說,自己正在跟一個叫老杜的人學習怎么行騙,這家KTV叫夜上海,還說了具體的位置。“好,干得不錯,現在描述一下那個人。”
“凌哥,必須現在匯報嗎?我跟人家說出來撒尿,一會兒就得回去了。”邊江有點著急,因為緊張嘴唇輕微哆嗦了起來。“那你簡單告訴我他的樣子。”李剛有點著急。邊江就說,老杜坐著輪椅,很胖,左邊眉毛上還有一條刀疤。
“嗯,他和我正在調查的一個人完全吻合,你記住,盡可能從他嘴里問出柴狗的事情。”李剛說。邊江壓抑住不耐煩的心情,對李剛說,自己正在問著呢,沒想到他電話就打進來了,也不知道回去后,老杜會不會懷疑自己。李剛就說,不管怎樣,待會兒結束后邊江要跟著老杜,看看他到底去哪兒。李剛懷疑老杜非同一般,很可能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所以才冒險給邊江打了電話。
“可是,待會兒一結束,田芳就要來接我回去了啊!”邊江說。李剛就說:“不用擔心,我會派人拖住田芳。記住,一定要跟緊老杜。”李剛說完便掛斷了電話。邊江通過門縫兒朝外看了看,確定走廊里沒有人之后,正準備走出包廂,一只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邊江頓時渾身一哆嗦,但他沒有尖叫,只是條件反射,抓住那人手臂,來了個過肩摔。“哎喲!”一個女人的慘叫聲傳來,聽起來對方年齡不大。邊江趕緊打開了燈,只見一個穿著性感的漂亮女人正躺在地上,一臉怒氣,瞪著邊江。邊江一時摸不著頭腦,問道:“你是什么人?”
“關你屁事!倒是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女人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穿好高跟鞋。邊江不屑地冷哼一聲:“我說美女,你就別裝了,你在這偷聽我打電話,到底什么意思?”漂亮女人給了邊江一個白眼,撩了撩頭發:“你有病吧?我才懶得偷聽你打電話呢!”
邊江說:“如果你不是偷聽,為什么待在屋里這么長時間不出聲,剛才被摔在地上,還壓抑自己的叫聲,顯然是不想讓人發現!”邊江認定了,自己剛才的事情已經被這個女人發現,而且她絕非池中物。
“我不過是在偷懶睡覺,被你吵醒了。我不出聲,是因為不想讓老板發現我在這兒!”女人齜牙咧嘴揉著自己的肩膀。邊江眼珠子轉了轉,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慌了神,竟然差點說漏嘴,好在這個女人只是個普通小姐,看起來跟柴狗和老杜都沒什么關系。他連忙說:“剛才,不好意思啊,我被你嚇了一跳,所以才摔了你。”
“這么說,還怪我嘍?”女人不滿地問。邊江趕緊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你一拍我肩膀,我就下意識摔了你。”女人捂著自己的腰,靠在墻上:“不過呢,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小子肯定有鬼。剛才還想問你是不是新來的。要是的話,還準備救你一命呢。不過看你這喪氣樣,還是拉倒吧。”
“救我一命?”邊江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濃妝艷抹的女子,越發疑惑不安。說著他又打開門,朝外面看了一眼。女人就說:“你先告訴我,是不是那個女人送你來的?”邊江裝傻,問是哪個女人。女人一翻白眼:“還裝糊涂,就是那個小賤貨,田芳唄。”
邊江皺著眉頭,沒急著回答。女人看邊江不說話,便冷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是她把你送來的。而且你還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對吧?這種事情我見多了,你已經不是第一個了。實話告訴你,她可不像你看見的那么冰清玉潔,說她蛇蝎心腸,一點都不過分。你要不是今天碰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邊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沒覺得芳姐冰清玉潔,而且我好端端的為什么會死……”女人又哼了一聲,讓邊江說說,他今天到底是來干什么的。邊江就說,學習如何行騙的。女人一擺手:“才不是,凡是送到老杜這的人,十有八九是田芳覺得有問題的。老杜說是教你本事,其實就是試探你,一旦發現你有問題,我保證你有命來,沒命回去。”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么辦?”
“你覺得該怎么辦?”女人也試探著問邊江。邊江沒吭聲,也沒動地方。女人眼珠子一轉,說:“不如你給我說說,你到底有什么問題。看我能不能給你支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