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四年級開學不久,任靜回國了。自從那次收到她的郵件后,她和紀楚遙她們之間的通信就約等于零了,說是約等于零,因為除了圣誕節、元旦和春節能收到她的祝福郵件外,她簡直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
任靜比出國前胖了好多,出國前,她在中國人眼里也不屬于瘦的。大家問為何她在美帝國主義吃成了個胖子。她說:“唉,滿大街滿校園放眼望去,就我自己一個人是個瘦子,那我還不可勁地吃啊。所以,你們看吧,帝國主義害死人了啦,害得我回來還得減肥呢。”
大家聽完都哈哈大笑。可是,這笑聲中似乎總是籠罩著一絲不安,大家心中都有個疑問,不知那位美籍華人后來怎么樣了?不過,她們很有默契,誰都沒提。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首歌,這首歌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但歌曲代表了當下的心境這一點,卻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任靜的心里就有這么一首歌,是為了紀念她和美籍華人之間的感情糾葛。
為了歡迎任靜回國,宿舍小姐妹們特意出去慶祝了一番。首先在外面大吃了一頓,大家都喝了酒,有點微醺。雖然意識還是清醒的,但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大腦已經管不住嘴了,可是很多平時不敢說的話,現在都不自覺地從嘴里溜了出來。
姜曉雯說她準備畢業之后就去工作,不會參加考研,因為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做學術的那塊料。
任靜問:“你打算去哪里工作?”
姜曉雯信誓旦旦地說:“我要去BJ闖一闖,成為一代女強人。”
紀楚遙她們都大聲鼓掌并為她叫好。
沈夢雨說:“我是要考研的,但我不考本校的,我要考南開。”
任靜不解地問道:“為什么是南開?”
沈夢雨說:“因為我喜歡聽相聲。”
紀楚遙和姜曉雯雖然知道沈夢雨想考南開的研究生,但也是在此刻才知道沈夢雨竟然因為喜歡聽相聲才決定報考南開。
紀楚遙說:“夢雨同學,難道不是因為狗不理包子嗎?”
沈夢雨聽出了紀楚遙在開玩笑,便回答道:“我要一邊吃包子一邊聽相聲。”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任靜雖然也跟著笑,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她的眉宇之間似乎藏著憂郁。
吃完了飯,從飯店出來之后大家又說又喊又跳又鬧的,惹得馬路上的人紛紛側目。紀楚遙覺得意猶未盡,便提議大家去KTV唱歌。
姜曉雯首先表示贊同:“我舉雙手和雙腳贊同。”
話音剛落,她一屁股做到馬路牙子上,同時舉起來雙手并抬起了雙腳,那滑稽的樣子,簡直就像是馬戲團里的逗人開心的小丑。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平時都不敢開口唱歌的人,現在也都厚了臉皮搶著唱了起來。先是沈夢雨唱了一首梅艷芳的《女人花》,這是她的保留曲目。開始的時候還挺好的,可是因為調起得太高了,到后面沈夢雨唱不上去了,那假嗓子出來的聲音瞬間抹殺了她前半部分的抒情。雖然不算成功,但是也是動聽的(當然,后半部分除外)。
姜曉雯點了一首《寧夏》,一首歡快的歌曲,就是前奏太長了,有好幾次,她在不該唱的時候唱了,被其他人大家嘲笑了一番。
雖然紀楚遙平時唱歌也是跑調的,但是,因為酒精的興奮作用,也來了一首《折子戲》。這首歌是她偶然間聽到了,雖然歌詞不夠歡快,但是她很喜歡: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戲,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別人生命里,如果人間失去脂粉的艷麗,還會不會有動情的演繹。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戲,在劇中盡情釋放自己的歡樂悲喜,如果人間失去多彩的面具,是不是也會有人去留戀,去惋惜。
如果大家只是把自己璀璨最美好的部分留在別人生命里,那多美。可是,這樣,對愛情來說,永遠會是個悲劇:在最好的年華遇到你,又在最好的年華離開。你心底的我,永遠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后來她們唱了《十年》、《同桌的你》、《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等等等等。
任靜也吵著要點歌,她唱了一首《分飛》。“你和我,相約在,午夜喧嘩的大街,告訴我,這段感情今夜將會是終點……我以為,我可以,讓愛變得更甜美,才發現,愛情竟是一場殘酷的考驗……誰知道,真心的付出換來是離別。我知道,愛過后會心碎,我相信,愛情沒有永遠。”唱到最后,任靜看著屏幕中的畫面,雙眼含著淚,最后,那淚終于奪眶而出,在她的臉上劃了一道弧線,最后無聲地掉落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
包廂內昏暗的燈光,和嘈雜的音樂聲,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任靜的異常。直到沈夢雨發現任靜爬在桌子上,將整個頭都埋在了胳膊里,肩膀一顫一顫的,好像在哭。
沈夢雨拉了拉正準備唱歌的姜曉雯和正在點歌的紀楚遙,并扭頭看向任靜。沒有了音樂聲,包廂安靜了下來。任靜依然爬在那,似乎還在哭。
沈夢雨走到跟前,將手搭在任靜的肩膀上,什么都沒說。任靜抬起頭,兩只眼睛紅紅的,臉頰還有兩道明顯的淚痕。
“任靜,你沒事吧?”沈夢雨問道。
任靜努力彎了彎嘴角:“沒事,就是剛唱完這首歌,有點傷感。”
沈夢雨挨著任靜坐了下來,很真誠地說:“任靜,你有什么話,可以告訴我們,就算是我們不能幫到你什么忙,但起碼可以讓你發泄出來。”
紀楚遙也附和道:“是啊,別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來的。”
任靜用姜曉雯遞過來的紙巾擦了一下眼淚說道:“其實我也沒有那么傷心,就是這歌詞太應景了。在加上剛回來,時差還沒調整過來,休息不好,整個人的身體和心理都很難受。”
“要不咱們回去吧,讓任靜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就會好很多。”沈夢雨建議。
紀楚遙說:“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呢,就會吃點好吃的東西,然后躺到床上大睡一覺,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呢,心情就如同雨過天晴一般,有溫和的陽光,空氣中還散發著泥土的清香。”
任靜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嗎?”
紀楚遙拍著胸脯說:“當然是真的。”
任靜有點開心,可是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那萬一我睡不著怎么辦?”
紀楚遙說:“別怕,有我呢,如果你實在是睡不著的話,我就,我就……”紀楚遙突然覺得自己的主意不夠用了,“那我就把你打暈得了。放心,我下手會很輕的。”說完,便摩拳擦掌的做好準備了。
任靜此刻的心情已經好了一多半,她大叫著:“不要,千萬別過來。”便躲到沈夢雨和姜曉雯的身后去了。
她們在包廂了又唱了幾首歡樂的歌,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便回學校去了。
當天晚上,任靜躺在宿舍的床上,想著紀楚遙給出的建議,閉上眼睛,很快便睡著了。夢里,她變成了一只小鳥,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任靜覺得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充滿了力量。過去的那個頹廢的自己,簡直是太沒出息了。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干嘛要如此的折磨自己呢。想通了這一點之后,任靜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課下課,只是不再像原來那樣每天學習道深夜了。經歷過美籍華人這件事情之后,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在出國了。雖然她的父親見女兒出國回來之后,整個人都變得很頹廢,到底還有有點心疼,便接受了任靜不再出國的決定。他還時不時地安慰自己道:“女兒離自己近點,也挺好的。”
不過,任靜的父親到底還是那個強勢的父親,他命令任靜一定要考研究生,這樣將來的出路才能更多。
任靜坐在沙發上,低頭擺弄著手里的遙控器問道:“如果我考不上呢?”
任靜的父親質疑般地“嗯”了一聲,隨即否認她的話:“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考不上呢。你一定能考上的。”
任靜沒在說什么,只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周圍的空間越擠越小,空氣越來越稀薄,她就快喘不上氣來了。在覺得自己要窒息之前,任靜抓起外套,飛也似地逃離了家,臨出門前還對她父親喊道:“如果我真的考不上,你可不要怪我。”
“不可能,我的女兒怎么可能考不上呢。”在任靜關門之前,父親的話從門縫里擠了出來,鉆進了她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