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清談的士大夫
前言:每當亂世總有亂象,如果追本溯源,就會發現亂象的根子,在治世時就已經埋下了。
下面請出本期的第一位主人公孔伷。
01.
清談誤國
我叫孔伷,兗州陳留郡人,就是現在的河南開封人。我早年也是一名干吏,受當地名士推薦,在陳留太守手下做主計吏。官雖然不大,但是能夠處理的實務卻很多。全郡的人口、稅糧、壯丁等等,都由我負責登記造冊。可以說我就是太守觀察郡內治理情況的眼睛,也是一郡長官與治下平民中間的橋梁。
可這樣兢兢業業地干了很多年之后,我有些疲倦了。進入官場之后,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平常高談闊論、疏于政務,卻一個個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前呼后擁,我嫉妒得快要發狂了。我也要以清談作為進身之階,獲取更大的權力,造福一方。后來果然如我所愿,因清談之名,周毖、伍瓊向董卓舉薦我為豫州刺史。我終于也能出鎮一方,成為封疆大吏了。
你說這個時候我是不是就應該踐行以前的理想,造福黎民百姓了?可理兒是這么個理兒,但事兒不能這么做。你想,我的進身之階是清談的本事,如果在圈子里長時間不發聲,丟了這資本,這官兒也就做到頭了。所以我把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了提高自己清談水平上,同時頻繁出入高端座談會,擴大自己的交際圈,提高圈內名聲。這樣一來,我也成了自己當初討厭的人,那種尸位素餐的官員。可你摸著良心說,這真的怪我嗎?國家制度的問題,憑什么全怪到我身上呢?
況且就這樣下去也還好,又不是混不下去了。但是加入討董聯盟之后,讓我意識到亂世真的來了,清談沒有用了。我面對的敵人是虎狼之師,他們的每一刀都往要害處招呼,根本不留情面。他們也根本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別說敵人了,就連盟友一個個也心懷鬼胎,防不勝防。你說我當初如果好好錘煉自己治理地方的能力,或者打熬武藝、熟讀兵法,在這個時候也能自保了,是吧。現在我就希望自己早點去世,省得晚節不保,像李旻一樣被人煮了。
畫外音:時人評價,孔伷清淡高論,噓枯吹生,并無軍旅之才,執銳之干。
被煮的李旻不開心了,表示要自辯。
02.
眼高手低,外行充內行
我叫李旻,時任潁川太守。你知道嗎,能在潁川這個天下人文薈萃之地當太守,自身的文化素養必須得高,而我完全勝任。作為一位大儒,我認為自己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無論是儒家經典,還是兵書戰策,不都是書嗎,不都是學習嗎?我這樣的一個學霸,還會怕看書嗎?什么愛兵如子、令行禁止、排兵布陣我都懂。但是我覺得愛兵如子倒也犯不上,他們都是一群低賤之人,只要用命令、懲罰控制他們就夠了,何必多此一舉,平白墜了自己的身份。
我雖然不喜歡打仗,但也并不怕。所以我組織了5000郡兵加入了討董聯盟。當時潁川地區只有我和孫堅兩支軍隊,孫文臺一介武夫,我根本瞧不上他,他也只配給我打頭陣罷了。我第一戰的對手,是董卓帳下的大將徐榮,孫堅與之交戰被擊敗。在觀戰中,我有些膽怯了,對方廝殺時的喊殺聲,真的是太恐怖了。我趕忙組織軍隊,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沖擊。我手下的郡兵,與我想象中的精兵相差甚遠。一個個動作遲緩、陣型散亂,甚至還有逃兵。我絕望了,每一步都遵照書上的教誨,怎么會這樣?史書上記載的韓信、鄧禹等名將,不都是站在高臺上,令旗一揮,臺下士兵隨之而動嗎?怎么到我這里,就行不通了?
這個問題我想不明白,徐榮也不會再給我時間了,鍋里的水沸得好快啊。
畫外音:潁川太守李旻,與將軍徐榮戰于潁川,全軍覆沒,自己被生擒烹殺。
03.
行為藝術搏出位
我叫王祥,生于瑯琊郡,我的家族就是后來孕育出王導、王羲之的瑯琊王氏。按族譜來說,我是他們的先人。在我那時瑯琊王氏已經是名門了,但是我們家比較窮。我的親生母親早早撒手而去,而后媽就是個惡毒的女人,對我根本不好。在這樣的家中,我怎樣才能出人頭地呢?
這就要好好研究一下,大漢朝的入仕之路了。在大漢朝,有兩種途徑入仕,一種是察舉,一種是征辟。察舉就是地方向中央推薦人才,比如舉孝廉、舉茂才。要么特別孝順,為吏特別清廉;要么文采卓絕,出口成章。我一想,“文無第一無第二”呀,想憑文采出人頭地,有點難度,而且我們家也不太富裕,在這方面能給我的幫助不大。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當一個孝子最容易。
但是關起門來,在家里當孝子是沒有用的。必須要讓我的孝行街知巷聞,可又不能主動去宣傳,落了痕跡。又是一番頭腦風暴,我抓住了轉瞬即逝的靈感。要用一種低成本而怪異的行為,引起別人的注意,那就臥冰求鯉吧。這個事兒,對道具要求很低,有一個熱乎乎的胸膛就夠了。而且對結果也沒有要求,胸膛化不開幾尺厚的冰面才是正常現象,只要孝行通過這種自殘的方式傳播出去,就算成功了。至于臥冰求鯉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因為我惡毒的后媽病了,想在冬天喝魚湯。而我就是那個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的孝子。
結果如我所愿,因為孝順,我被推舉做官,最終做到了三公一級,為我們瑯琊王氏的四世三公奠定了基礎。
畫外音:王祥是幸運的,他被社會標準所扭曲的行為方式,在亂世中并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他心里很清楚,這只是一個進身之階,與實力毫無關系,東郭先生在亂世中是無處遁形的。但是后來者就沒有他那么清晰的頭腦了。
西晉滅亡時的清談宰相王衍,面對侵略者石勒的屠刀屈膝下拜,將亡國的責任推到了別人身上,并希望通過勸進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他說自己年輕時就不想當官,而如今做到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天下興亡與他無關,他沒有責任。石勒對此嗤之以鼻,反唇相譏到,“你從青年入仕,如今已是滿頭白發,宦游官場數十年,長期掌握國政,竟然有臉說亡國與你無關。”隨即命人將王衍與晉室降臣一并處死。
桓溫評價王衍說,“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說的真好,清談誤國,清談亡身,這股談虛之風就是昨日種下的因,必會在今日結出亡國的果。沒有人可以砸了大家的飯碗,而自己逍遙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