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戧——菜——刀——”

程小正再度聽到這個吆喝聲的時候，正和小玉在馬詠齋買炸雞腿。一個戴著口罩的二十來歲的姑娘把兩份香嫩酥脆的炸雞腿從滋滋沸騰的油鍋中夾起來，放進紙袋里，然后從窗口里遞出來，小正接過紙袋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面的吆喝聲。

小正小玉走出馬詠齋，小正東張西望，尋找吆喝聲的來源，又看到了那個老爺爺的背影，還是穿著對襟大褂，換成了黑色的，還是挑著兩個鐵皮桶。

老爺爺吆喝著走過農業銀行，走過三棵樹油漆店，走過體育彩票店，走到徐鎮照相館門口，看了看玻璃門上貼的各種照片，朝店里望了望，好像是在躊躇什么，然后把擔子卸了下來，走了進去，沒一會兒又出來了，手里捏著幾張一元五元的紙幣，走回鐵皮桶邊上，又回頭看看照相館，嘆了口氣。

小正小玉走到了老爺爺身邊，老爺爺看了兩人一眼，笑了笑，慈眉善目，臉上的皺紋疏散開來了一些。

小玉看看小正，拉著小正走過去，“老爺爺，你要進去照相嗎？”

老爺爺愣了一下，又低頭看看手里捏著的幾張紙幣，“不嘍不嘍，白照咧白照咧。”

小玉聽著這話像是華北地區的口音，看到老爺爺的眼神黯淡下來，想了想，抬頭朝他笑笑，“老爺爺，我家菜刀鈍了，你能去我家幫我磨磨嗎？”

“菜刀使哩都不快嘍啊？妮兒，恁家木得那磨刀石唄？”

“嗯…磨刀石…沒有啊。”

“木得磨刀石啊，砂紙可有啊？尋個棍兒，拿砂紙包嘍，卷起來，也能磨刀哩，斜棱著磨，白使忒大哩勁兒昂。”

“好麻煩的，你去我家幫我磨磨吧，你這桶里不是有磨刀石嗎？”

“對，介奏是磨刀石，妮兒，恁家待哪哈兒呢？”

“我家就是那邊那個老程麻辣燙。”小玉伸手指了一下方向，“老爺爺，你等一下，我和我弟弟要進去拿照片，昨天晚上我來照相的，老板讓我今天過來拿照片。”

小正剛想問小玉什么時候來照相的，就被她捂住了嘴，拉著走進了照相館。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在店里擦拭攝影機。

“老板，我來拿照片，照片洗出來了嗎？”小玉特意大聲喊了兩句，然后走上前低聲說道，“叔叔，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

“哪哼哉？怎么啦？”

“門口那個老爺爺想照相，好像帶的錢不夠，我幫他付錢，你幫他照相，可以嗎？”

老板扭頭看了看門口那個站在路邊梧桐樹下的老爺爺，又看看小玉，“小姑娘，我不收儂的銅鈿。”

“不能照相嗎？”

“不是不是，我答應儂，幫老伯伯照相，但是我不收你的銅鈿。”

“謝謝叔叔！”

“謝什么謝啊，儂這是做好事，我當然要支持儂呀，那個老伯伯剛才進來說想照個相，問我需要多少銅鈿，我報了價，他就從衣裳袋袋里摸出來幾張一塊洋鈿的鈔票，數了一記，也沒講什么話，又出去了。”

“不是的，我看到他回頭朝這里面看了好久，肯定很想照相的。”

“我曉得呀，老人家嘛，七老八十哉，都想提前自家拍張照片，當作遺照，不過我猜想他大概是個愛面子的人，不歡喜別人施舍的好意，我還在想怎么勸他呢。”

“沒事，我有辦法的。”

“嗯？儂有啥辦法啊？”

“等一會兒我把老爺爺拉進來，就說…就說明天七夕節，所以照相館這兩天搞活動，可以免費照相。”

“誒，小姑娘，儂倒真是個小乖佬哉。”

“嘿嘿，你配合一下我就好啦。”

“好好好，我全份搭儂配合。”

小玉小正陪著老爺爺拍了一組照片，又帶他去了自家麻辣燙店，小玉偷偷溜到后廚和程國平林秋園說了照相和磨菜刀的事情，然后一家四口又配合演戲，找出來一把用鈍了準備丟掉的菜刀給老爺爺，磨好過后付了錢，又打著七夕節搞活動的名義，請老爺爺免費吃了一大碗豐盛的麻辣燙。

老爺爺吃完麻辣燙，起身走到門口，小玉小正趕忙上前，幫他抬起擔子挑上肩頭，老爺爺和小玉小正道謝道別，獨自走進了茫茫夜色。

小正去收碗的時候，發現碗底藏著一沓微微卷起的紙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