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風

烏云壓滿了梟陽縣的上空，盧安像瘋了一樣沖向四面環山的田野里。

他哈哈大笑地奔跑，四周匯聚的人群全都看著他，不明白這個據說從山中走來的高人弟子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興奮。

難道他在山中沒見過這種情景？

他們不知道盧安的具體來歷，不知道這一個月來盧安在舊社會的掙扎。

看著壓滿天空的烏云，盧安在歡呼，內心也由衷地希望，老天再降下一道天雷，將他帶回原來的時代。

但是老天沒有回應他，他只能大笑著跑到一座土坑前，而后將滿心的喜悅與哀愁深深地埋進心底里。

田野的中心有一座土坑，土坑的附近有一根十二米長的鋼筋。

當然，這并不能算是鋼筋，畢竟唐朝的鑄鐵技術還沒有后世那樣先進，這說白了其實是一根小柱子，是按照盧安的要求鑄造的。

給鐵柱尖尖的一頭綁上繩子，較粗的一頭則抵在土坑深處，一群壯漢隔著十多米遠在盧安的命令下將這跟鐵柱拉了起來。

江州使者捏著自己的白胡子漠然看著這一切，柳縣令立在他的旁邊，亦是面無表情的看著。

山中來的人士做事過于與眾不同，在老學究的眼里，盧安這樣做未免有些嘩眾取寵。

像極了那些所謂的仙人子弟，為了表示自己是真正的仙人子弟而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來實驗他們自己從來都沒有實驗成功過的東西。

最后，這些人無不嘗到惡果。

在史書上，也不乏有亡國之君因為信奉假道士排兵布陣，最后被敵人摧毀了自己的江山。

只要一想起那些歷史，江州使者對盧安就沒有好臉色。

好好的一個青年人，偏偏誤入歧途搞什么神仙妙術，以凡人之軀避雷，這是凡人能夠掌握的神力嗎？

他不相信，江州使者完全不相信盧安經歷的那一切是真實的，在他的眼里，盧安這樣的存在就是誤國之臣！

江州使者的態度柳縣令其實是可以感知到一二的，但是他沒有絲毫要替盧安辯解的意思，當然，他也沒有必要。

只是看見一大群人興致勃勃地跟著盧安，柳縣令的臉色難免變得有些難看。

他似乎已經看見了一只蠱惑人心的妖道在成長。

鐵柱很快就被豎了起來，在盧安的要求下，那根鐵柱也很快就被固定在地上，數百畝的田野里，很快就出現了一根高聳的鐵柱。

站在不足一丈的距離外昂頭看著這跟電線桿子，盧安好像看見了后世的電線桿子，只不過最上面的一頭是尖尖的罷了。

天邊開始出現雷光了，昏沉翻涌的云層中有閃光在出現，沉悶的聲響在荒山野嶺中回響，來幫忙的漢子們被嚇得丟下了繩子丟下了鋤頭，慌忙地朝著外圍奔去。

盧安沒有阻止他們離開，只是一個人站在那根鐵柱的底下昂頭看向滿天的烏云。

山野的周邊聚集了數千號人，男男女女還有不少老幼，他們立在柳縣令的身后，站在巨大山谷的谷口，看著田野正中心的盧安，也看著那一根筆直地伸向天宇的柱子。

他們知道，盧安要重現在月鴻山山頂上發生的一切了，凡人操控天雷要在所有人的面前重現，他們所有人只要一想到這一個月來盧安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來歷，他們便不由地心神激動，于是也越發期待來。

江州使者看見所有百姓都伸長了脖子看著田野里，他便不由地皺起了眉頭看著盧安從鼻腔里傳出一聲冷哼。

柳縣令撇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使者覺得他在說謊？”

“哼。”

江州使者重重地哼了一聲，“跳梁小丑，他會為自己的話付出代價的！年輕人的熱血，犟脾氣，若是死了還好辦，到時候若是被天雷劈中僥幸留下了性命，我看他如何痛苦！”

柳縣令微微側開目光，“可是那晚在月鴻山上卻是所有人都看見他被天雷劈中了啊，他就在被雷劈死的老狼身體邊！”

“必然是障眼法而已！”

老頭倔強地不認可柳縣令的話，柳縣令一時也說不出話了，只是看著田野中心的盧安有些皺起了眉頭，眉心中有一絲憂慮在深藏。

云層的雷光越來越明顯，明晃晃的光亮出現在云層里，天地一下子變得無比昏沉，如同長夜降臨，有大風從北方吹來，將山谷中的草木刮的嘩嘩作響。

真的好似天人做法一樣！

有人激動地歡呼，就等著看見天雷落下的那一幕，很多少年人亦是心神澎湃，攥緊了手心瞪大了眼睛看著田野中心的盧安。

“后生，算了吧，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當兒戲！”

在全場期待的雀躍中，胡子發白的老頭突然朝著盧安高喊道。

聲音中有一個月來從來不曾有的祥和，“我來的時候刺史大人與我說過了，即便你說不清自己的來歷也沒關系，只要以后在我大唐老老實實地做事本本分分地生活，就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說你的閑話！我煌煌大唐在天下威勢無比，怎么會容不下一個從山中走出來的隱士？即便是異族，亦是不能不被接納，現在很多在朝中為官的臣子都是蕃人！況且你是我漢人血脈，即便誤入歧途，也不過是由于隱居深山無人管教！”

老頭很溫和地朝荒野中的盧安大聲地吶喊，“你且回來，不要白白喪失了自己性命！不要再堅持了，快回來，我帶你上戶籍！”

老頭的聲音在大風中傳出好遠，盧安站在鐵柱下面定定地回過神，他看著那個一直以來從不曾對他假以辭色的老頭竟然難得露出了他溫和的一面。

盧安看著那個老頭，目光突然一陣慌神，記憶里的一個身影在老頭的身上重疊，似乎那個早已死在時間里的老人家重新出現在了世上。

在這一刻，他近乎有些控制不住地熱淚盈眶，有些難以自抑地大聲開口道，“爺爺，是你回來了嗎？”

砰！

一聲巨大的閃光在天地間猛然爆發開來，照亮了整片山谷，巨大的雷聲一下子將盧安的聲音蓋住了。

“來啊！”

盧安豁然轉過身，看著滿天的雷光聲嘶力竭地挑釁著上蒼。

“賊老天，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