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顛簸著,顧言坐在空蕩蕩的后車廂里晃來晃去,前面駕駛室里不時傳來司機的咒罵聲,似乎是在用本地方言罵這破路。
車外天氣有些陰沉,天空是灰蒙蒙的,顧言從車里看向后方,駛過的路坑坑洼洼,泥濘不堪。
從訓練營出來已經一個上午了,這破車走在破路上又慢又顛,他甚至還能聞到從駕駛室里飄出酒的味道。
很好,如果能這樣慢慢悠悠顛個兩天,我就不用再操心怎么做任務了,安靜等著時間一過就好了。顧言心里不失幽默地想著。
本來他也是這么打算的,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一藏,等時間結束就安全了。
他確實不想再給帝國這種拿人當狗用的勢力賣命,從各種事上都能看出,帝國只是把他們這些底層士兵當戰爭消耗品,壓根不在乎他們的性命。
參謀們不在乎303團,即使增援部隊到了陣地后方幾公里處,也下令原地等待,眼睜睜看著303團死得剩18個人。
事后又怎么樣?這件事的責任誰來負?沒有人在乎,貴族高層們只是當做無事發生,只是把303團的編制撤了,然后就集體忘了這件事。
而且底層民眾好像是被奴役慣了,對上層貴族有種畏懼,習慣于卑躬屈膝。
顧言想起他之前在醫院時的醫生,那個醫生對他這種普通士兵不假辭色,而在林恩上校面前阿諛奉承;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在他認知中,軍官和普通士兵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群體,說明底層人們往上層攀爬的階梯幾乎不存在,他很清楚顧言絕不會有當上軍官的那一天;說明整個帝國的階級已經固化。
哪怕在訓練營里,也都有群體劃分,寥寥幾個底層出身的學員組成一個小群體,;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軍官,他們各自來自不同的貴族家庭,他們的父輩大多在軍中任職高官。
就連他的兩個搭檔也是來自上層階級,他們都是在軍中任職軍官,為求爬上更高的位置來到訓練營。
顧言打了個哈欠,大腦放空不再想這些事情。
他感覺到顛簸的汽車慢慢放緩了速度,最終停下,司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下來吃個飯!下午再走!”
那您可是真接地氣,運兵的車還能中途停車吃飯?顧言無所謂地跳下車,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跟著司機走進鎮子,他甚至覺得這司機是策略部在市場上隨便找的,壓根沒有軍籍。
司機看看他背的包和手里的槍,有些意外:“這怎么不放車上?”
顧言懶得理他,心中認定這就是個平民,只是膽子大接了這單活,估計連戰場都沒見過。
這是一處很荒涼的地方,說是個鎮子其實沒幾個店鋪,占地面積還不如一個村莊,顧言想起以前看西部電影里的鎮子,那跟這里很像。
他們走進全鎮唯一一家餐館,這里的老板是一個禿頭的中年男人,他主營餐館但你甚至可以在他那里買到槍。
顧言看看柜臺上拆開的手槍零件,微微搖了搖頭,這些零件都有磨損的痕跡,顯然用不了多久。
司機當先坐下,看著墻上的菜單點了幾個菜,然后就吹著口哨觀察周圍。
顧言也坐下,他懷里的槍一刻不離手,背包放在腳邊,他也開始觀察周圍環境,不過著重觀察這飯店的出入口、可以當掩體的物品、進門后視野范圍、視野死角和最佳射擊位置。
柜臺看起來很大,可以面向所有角度射擊,但目標太大,而且木制柜臺壓根不防彈;倒數第二排座椅看起來離后門出口最近,但是那里靠窗,敵人如果從外面射擊,不會比射靶子難多少……
“讓讓……”
顧言的思緒被老板的上菜打斷,他看看這一盤土豆和(huo)肉,有點沒胃口,他來自美食文化源遠流長的地方,絕不會接受這東西進入嘴巴。
司機卻吃得酣暢淋漓,還從懷里掏出瓶酒……
你特么敢把車開翻我就斃了你。顧言看著這個酒鬼司機,恨不得現在就斃了他。
他掏出干糧,撕了一塊塞進嘴里,用唾液潤濕后嚼了起來,側過身似乎不想去看司機的吃相。
實際上他是在觀察柜臺旁的店老板,他可沒忘進門時看到的槍械零件。
再舊的槍也能殺人。
顧言余光觀察著老板的動向,而坐在他對面的司機已經吃完了,他沖老板說:“廁所在哪里?”
“后院。”禿頭老板指了指后面,繼續擦拭他的零件。
喝得醉醺醺的司機搖搖晃晃地走向后院,轉個身消失在拐角處。
顧言嘆口氣。
店里只剩下了禿頭老板和顧言,一時間這個空間里的氣氛有些尷尬。
顧言靜靜地嚼著嘴里的肉干,不時拿起隨身的水壺喝口水,桌上的菜一口沒動,就連餐具都沒碰過,注意力集中在這店里的另一個人。
而禿頭老板顯然并不著急,他就像個無情的擦零件機器,顧言懷疑那些零件怕不是要被他擦得損壞掉。
時間靜靜流逝,司機還沒回來。
“你的同伴已經跑了。”
“我知道,他身上的毒估計也快發作了吧。”
“怎么會是毒呢,只是一些迷藥,年輕人說話可真不好聽。”
“你還不動手嗎?”
“我沒想送死,我只是提醒你該走了。”
一個老婦人后退著撞開飯館的門,她的腰間掛著一柄小鑿子,她費力地拖著一個大布袋,布袋的末端有血跡,她手抓著的地方有鞋子的輪廓。
老婦人拖著布袋吃力地拖動著,但她力氣有點小,根本拖不動這袋子里的人,禿頭老板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走出柜子去幫她。
顧言很有禮貌地問道:“需要幫忙嗎?看你有點吃力的樣子。”
“不必了,不介意的話讓一下腿。”禿頭老板身體素質也不怎么好,拖得氣喘吁吁的。
顧言挪挪凳子讓他過去,老婦人很慈祥地沖他笑了笑。
“真不好意思,我的母親已經把你的車弄壞了,她年紀大了,不清楚情況。”禿頭老板有些歉意地說道,他剛剛從里間出來,那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被他安置妥當了。
老婦人有些抱歉地笑笑,蒼老的臉上可憐的表情讓人不忍去責怪她。
“沒事,我本來就不急,步行也可以。”
顧言說完這句話就感覺不對了。
老婦人和禿頭老板站在走廊兩側的盡頭,一前一后的站位剛好把他夾在中間,他們站在原地不動,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我是說真的,別動手好嗎?”顧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的話語有些弱勢。
但這兩個人自以為試探出了他的內心情緒,以為他在懼怕,只想逃離這里。
......
砰!――
砰!――
砰!――
街上的餐館里傳來了三聲槍響,但小鎮上的人們好似習以為常,邊上開的酒鋪里的老板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路上的行人倒有幾個好奇地看來。
沒過多久,顧言背著包抱著槍從餐館里面出來,他身上沒有血跡,只有腰間槍匣里的灰黑色手槍槍口冒著細煙。
他略有些惆悵地站在門口,看到了一旁的酒鋪,他覺得酒精應該可以緩解他的情緒,但又想到自己如果喝醉會更麻煩,還是打消了喝酒的念頭。
但是他剛剛親手殺掉兩個想殺掉他的人,甚至在動手前一分鐘,他們還有說有笑地聊天,結果他的話語稍微弱了一點,這兩個看起來和善親切的人就露出了猙獰扭曲的一面。
讓顧言認知中人類的下限又低了一些。
他隨便走進一家店,問老板有沒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