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人站在土炤前,他穿一身藍色布衫,手里拿著一把渡銀的梳子,梳子的齒掉了好幾根。其實他的頭發已經沒有多少了,但是他仍然固執的用掉了齒的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理他那稀疏的腦袋。
“咳,咳,咳”他停下了梳頭,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喉嚨一陣翻涌,一口濃痰被含在了口腔。只見他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嘴上,一用力,一條拋物線至口中噴出,準備無誤的投進了灶膛,松針跳躍的火苗迅速地將濃痰吞噬。
“我在4歲的時候,差點就死掉了。”他沙啞著聲音說道。他說話的對象是我,他是我爺爺,他說他58歲。那一年,我13歲了,很快我就要去鎮上讀初中。爺爺有7個孩子,除了我的父親讀了高中,其他孩子并沒有讀很多書。父親曾經是家里的希望,爺爺把家里的房子、蓮子都賣了,最終父親卻沒有繼續走讀書的路。不過,所有的孩子都遺傳了爺爺繁清老實本分,善良憨厚的個性,一輩子平平淡淡,生兒孕女,也都幸福了一生。
“等你上初中,爺爺每個星期都給你炸泥鰍,讓你帶去學校吃。”爺爺說。火光印在他臉上,把他原本如干核桃一樣憔悴的臉,照的健康又紅潤。說完,他朝四周看了看,確定除了我沒有旁人后,伸手從柴垛底下掏出一個鹽袋子,里面是鼓鼓囊囊的煙絲。自家種的,自家烤的,也是爺爺自己一刀一刀切成細絲的。爺爺有肺結咳,不能抽煙,只有我知道他每天還是在抽。這是我跟他的秘密,作為交換,他給我講了很多很多故事。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姐姐和姐夫,他的秀蓮,以及他和奶奶。
可惜我沒有等到他給我炸的泥鰍,一次都沒有。那一年的暑假,我去了外婆家,等我興高采烈地回到家中時,家里只有奶奶一人。
那天,是端午節,也是爺爺的生日,桌上的肉丸還冒著熱氣。奶奶說,爺爺和爸爸去鎮上的醫院了,晚上回來大家一起過節。那個端午節,打工多年的爸爸在家,說是爺爺老了,要回來照顧老人。爺爺不節制的抽未經過濾的散煙,使得嚴重的肺結咳,引起了其他疾病,不到60的他,看起來像是七旬老人。奶奶恨極了香煙,即使煙葉是我們家經濟的主要來源。而父親,叔叔,我們整個家族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會抽煙。
他生日的前一天,爸爸讓他在家休息。閑不住的他,獨自一人去了溪邊,那里有一片茂盛的野生芋。那些芋頭的葉子肥厚,寬大得像是一把傘,把地面遮得嚴嚴實實,什么都看不到。俯身低頭割芋頭葉,準備帶回家喂豬的爺爺,沒想到里面臥著一條蛇。即使爺爺迅速地用腰帶將傷口扎實,也還是沒有阻止毒素的蔓延。
爺爺被送去了醫院,而后回家途中去了小姑姑家,一口血吐在了姑姑家床上,染紅了姑姑結婚時候娘家做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