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爆炸余波仿佛還在耳畔嗡鳴，刺目的紫黑色強光漸漸散去。腳下不再是崩裂的峽谷幻境，而是堅實、微涼的城市街道石板。扭曲的空間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諸葛亮、玄策和東方曜三人眼中的空洞如同被打破的冰面，瞬間碎裂，重新映入了現實世界的燈火與星光。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玄策甩了甩頭，努力回憶著幻境中的碎片，只覺一片混沌，“我記得我們好像被定住了，然后就什么也不記得了，腦袋里像灌了糨糊。”

“對對對！”東方曜用力揉著太陽穴，也是一臉茫然加后怕，“陌秦的邪術太邪門了，后面的事情就跟斷片了一樣。只記得最后好像有很強的光？”

諸葛亮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中殘留的幻境激蕩，走到東方鏡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略顯緊繃的肩膀，目光中帶著由衷的贊許和一絲未散的后怕：“辛苦你了，鏡。剛才真是太險了。”

“沒事，師哥。”東方鏡的聲音依舊清冷，但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她收回了緊握的鏡刃，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幻境中鏡刃格擋時的震感。

虛空中，仿佛還縈繞著陌秦最后一絲陰冷的氣息，他的聲音帶著重新評估的意味和濃濃的不甘飄蕩而來：“看來，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你的實力與心智，東方鏡小姐。”聲音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徹底消弭在夜色中。

“我們也趕緊回去吧，不然木蘭和阿離姑娘該擔心了。”諸葛亮說道。

四人匆匆返回旅館。果然，花木蘭和公孫離早已在房間內焦急地踱步，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

“諸葛先生，”花木蘭看到他們進門，立刻迎上前，英氣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你們怎么才回來？我們等了快一個小時了！”

“是啊，”公孫離抱著紙傘，秀眉緊蹙，快步上前仔細打量著眾人，“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諸葛亮和東方鏡對視一眼，將方才在街頭遭遇陌秦，被拖入那詭異的王者峽谷幻境，以及東方鏡如何識破幻境機制、指揮受控的三人、最終摧毀詛咒水晶脫困的驚險過程，簡要講述了一遍。兩人聽得倒吸涼氣，臉色凝重。

“想不到那陌秦竟如此陰魂不散，手段也愈發詭譎莫測。”公孫離的聲音帶著驚異，紙傘不自覺地握緊。

“哼，”花木蘭重劍一頓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鳳目含煞，“怕什么？反正我們都吃了藥丸，力量大增。下次他再敢來，定要他有來無回。正好試試我的新劍招。”

東方鏡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明江城璀璨的燈火，聲音冷冽如冰：“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將我們趕盡殺絕，不死不休。這明江城也未必安全。”

“放心吧，那個陌秦也不過如此。他弄出來的東西，還不是被我們輕松就給干掉了。”東方曜大喇喇地往沙發上一癱，翹起二郎腿，臉上又恢復了慣有的不以為然，仿佛剛才幻境中的狼狽只是錯覺。

“陌秦這人陰險毒辣，花樣百出。今天的幻境只是試探，他肯定還有后手藏在暗處。咱們千萬不能大意，尤其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諸葛亮說道。

“既然陌秦被我們打敗了，咱們何必在這悶著瞎擔心？好不容易出來玩，別讓他影響了心情。”玄策在一旁插嘴，小臉上帶著躍躍欲試的興奮，似乎急于擺脫幻境的壓抑。

諸葛亮看著眾人，也覺得玄策說得有理，緊繃的神經需要放松，便點了點頭：“也好，我們也是出來旅游的，不能讓這家伙影響了我們的心情。”

于是六個人離開了旅館，來到了位于明江城中部永安區玉龍大街227號的明江公園。

夜晚的公園褪去了白日的喧囂，路燈在樹影間投下斑駁的光暈，多了幾分靜謐。然而在公園中心一處開闊的廣場區域，卻異常熱鬧。幾個穿著寬大衛衣、破洞牛仔褲，頭戴反戴棒球帽的嘻哈青年，正踩著滑板在廣場上風馳電掣。他們借助著矮墻、石階、甚至低矮的景觀雕塑，做出各種騰空、旋轉、滑行的驚險動作，引來不少路人駐足圍觀，喝彩聲此起彼伏，充滿了年輕的躁動與活力。

“這是什么？”玄策看得目不轉睛，紅色的眸子里充滿了好奇，像發現了新玩具。

“看著像是一種新的運動方式，”諸葛亮搖著羽扇，也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些年輕人挑戰地心引力的行為，“不過挺有意思的，像是在挑戰極限。”

“看他們跳來跳去真的很好玩呢，我也來試試。”東方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體內的好動因子和表現欲如同被點燃的火焰，熊熊燃燒。在幻境里憋屈了那么久，他急需釋放。

話音未落，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東方曜身影一閃。只見他足尖在旁邊供人休息的矮石凳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同擺脫了重力束縛般極其輕松、飄逸地騰空而起，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在了廣場中央那座足有兩米多高的青銅駿馬雕塑頭頂。那高度，普通人需要借助梯子才能勉強觸及，他卻如同只是跨過了一道十公分高的門檻般簡單。他甚至還在那狹窄的雕塑頂端，模仿著下面滑板青年的動作，單腳金雞獨立，另一只腳虛點，甚至還挑釁似的在上面蹦跶了兩下，雕塑紋絲不動。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驚世駭俗、違背常理的一躍，瞬間秒殺了那些還在跟矮墻石階較勁的跑酷青年。所有圍觀者的目光，包括那幾個滑板少年，全都齊刷刷地、帶著震驚和崇拜聚焦到了雕塑頂端的東方曜身上，現場爆發出一片巨大的驚呼和倒吸冷氣的聲音。

“哇！我的天！”

“他怎么上去的？輕功？”

“這也太帥了吧！”

被眾人矚目、驚嘆聲包圍的感覺讓東方曜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站在雕塑頂端，如同站在世界之巔，俯視著下方的人群，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朗聲道：“看我今天來秀一波真正的技術，讓你們見識見識什么叫星辰閃耀！”

唰！

他瀟灑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劍身在公園的景觀燈光下流轉著星辰般的寒芒。緊接著，他就在那方寸之地舞動起來。劍勢時而迅疾如流星破空，帶起“嗚嗚”的凌厲風聲；時而靈動如銀蛇吐信，挽出朵朵令人眼花繚亂的致命劍花；時而大開大合，凌厲的劍氣在空氣中劃出道道清晰的殘影，仿佛有真實的星辰軌跡在劍尖流轉生滅。一時間，雕塑之上只見劍光繚繞，風聲呼嘯，星光點點，構成一幅驚心動魄又炫目至極的畫面。

“好！”下面的喝彩聲如同洶涌的潮水，掌聲雷動。那幾個滑板青年也看得目瞪口呆，徹底服氣，連手中的滑板都忘了。

“小伙子這雜耍可真夠勁兒，有兩下子，比電視里演的還精彩！”一位遛彎的老大爺也忍不住停下腳步，樂呵呵地豎起大拇指贊嘆。

東方曜感覺氣氛已經烘托到了頂點，觀眾的期待值拉滿，自己也玩得盡興了。他收劍回鞘，準備用一個最符合他“星辰之子”身份的姿勢謝幕落地。他深吸一口氣，雙腿微屈，縱身從兩米多高的雕塑上一躍而下。人在半空，還不忘擺出他自認為最帥的展臂姿態，口中高喊他的招牌臺詞，聲音洪亮，響徹廣場：

“星光蕩開宇宙，本人閃耀其中！”

為了配合這霸氣的宣言，東方曜甚至在落地的瞬間，手腕一抖，將長劍朝著地面虛插下去。意圖是讓劍身優雅地插入地面，自己則穩穩單膝跪落在劍柄之上，完成一個瀟灑無比的、如同謝幕騎士般的收尾。他仿佛已經聽到了更熱烈的歡呼。

然而。

“東方曜！你小心點！”一直緊盯著他動作的東方鏡，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猛地發出一聲尖銳到破音的厲喝。她看到了他腳下那個黑洞洞的陷阱。

可惜，太遲了。

東方曜全身心都沉浸在萬眾矚目的榮耀感和耍帥的巔峰快感中，耳朵自動屏蔽了所有警告。他完全忘記了觀察落腳點。更沒注意到，他選擇的那個完美落點正下方，一個圓形的下水道口正張著黑洞洞的大嘴——上面的鑄鐵井蓋，不知何時被人偷走了。

噗通！

一聲沉悶又響亮的落水聲，無情地取代了預想中的瀟灑落地聲。

啊！

緊接著，一聲凄厲無比、撕心裂肺、仿佛能刺穿耳膜的慘嚎從那個黑洞洞的下水道口里爆發出來。這聲音之慘烈，瞬間蓋過了所有的歡呼，讓整個喧囂的廣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臉上的笑容僵在臉上。

劇情反轉來得太快，就像被命運狠狠抽了一記耳光。前一秒還是萬眾矚目的酷炫高手，下一秒就成了……下水道里的慘叫雞？

“不是吧？這……這就掉下去了？”

“我的天，快救人啊！”

“井蓋呢？誰偷的井蓋？”

諸葛亮等人臉色劇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只見東方曜只有上半身還露在外面，腰部以下完全陷在那個散發著異味的下水道口里。他那把本想用來耍帥的長劍，此刻孤零零地、劍尖朝下地插在他身邊的水泥地上，微微顫動，仿佛在無聲地嘲諷著主人的狼狽。而東方曜本人，正雙手死死扒著濕滑的井口邊緣，臉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混合著污水滾滾而下，發出陣陣殺豬般的嚎叫：

“哎呀！我的腿！我的腿啊！斷了！肯定斷了！疼死我了啊啊啊！救命啊！”

游戲里說的落地成盒？不，這簡直是落地成盒·下水道限定版！

東方鏡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簡直是黑如鍋底，額角青筋都在突突跳動。她大步流星走到井口，無視那刺鼻的氣味，二話不說，彎下腰，雙手如同鐵鉗般精準地抓住東方曜的肩膀和濕透的衣服后領，然后腰腹猛然發力——動作干脆利落，迅猛無比，如同從泥潭里拔一顆頑固的大蘿卜。

“嗷！輕點！東方鏡！輕點啊！疼死我了！”東方曜的慘嚎瞬間拔高了一個八度，眼淚鼻涕都飆出來了。

東方鏡根本不理他，像扛一袋水泥似的，直接把這個慘叫連連、渾身臟污的“蘿卜”甩到自己肩上。她甚至懶得調整一下他扭曲的姿勢，任由東方曜那條以詭異角度彎折的右腿在她背后無力地晃蕩著，轉身就朝著公園外最近的醫院方向疾步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咚咚作響，壓抑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諸葛亮、花木蘭、公孫離和玄策趕緊緊隨其后。

“哎喲喂！我的腿！斷了！疼死我了啊！”

“東方鏡你謀殺親弟啊！我的腿！疼！疼死我了！快送我去醫院！快！我要最好的大夫！我不要變瘸子啊！”

“東方鏡！你倒是快點啊！跑起來！飛起來啊！趕緊送我去醫院！我要死了！”

“我要接腿！我不要當瘸子！我不要坐輪椅！我的帥氣人生不能毀了啊！嗷！”

“疼死我了！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一路之上，東方曜那穿透力極強的、帶著哭腔和絕望的哀嚎聲在寂靜的公園小徑上回蕩，蓋過了蟲鳴，蓋過了風聲，成了唯一的主旋律。其他任何聲音都顯得微不足道。行人紛紛側目，被這凄慘的“人形掛件”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東方鏡扛著他，臉色已經由黑轉紫，再由紫轉青，如同打翻了的調色盤。如果不是肩上這家伙那條腿確實以一個慘不忍睹的角度彎折著，她真想現在就把他摔在地上，再狠狠補上幾拳，讓他徹底閉嘴。

好不容易沖到了醫院急診部。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掩蓋不了東方曜身上的異味。東方鏡直接扛著人沖進燈火通明的骨科診室，在值班醫生和護士驚愕的目光中，像卸貨一樣，“咚”的一聲悶響，把還在哼哼唧唧、渾身臟兮兮的東方曜扔在了冰冷的檢查床上。

“醫生，他腿斷了，麻煩接一下。”東方鏡的聲音冰冷得能掉冰碴子，言簡意賅，仿佛在陳述一件物品的損壞情況，看都沒看床上的人一眼。

“東方鏡！”東方曜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用沒受傷的手指著她控訴，“怎么說我也是個重傷員！是病人！你能不能溫柔點？太粗魯了！簡直慘無人道！我要投訴！”

東方鏡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折的沖動，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我去給你買點吃的，老實待著配合醫生。要不是你非要顯擺，能搞成這樣？”說完，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出了彌漫著消毒水和抱怨聲的診室，仿佛多待一秒都會原地爆炸。

“我和你一起去。”公孫離看著東方鏡那隨時要爆發的背影連忙跟了出去，生怕她半路去五金店買把鋸子回來。

住院部的病床上。

折騰了大半夜，拍片、復位、打石膏……東方曜的右腿終于被結結實實地打上了厚厚的白色石膏，此刻正被一個冰冷的金屬支架高高吊在半空中。疼痛在強效止痛藥的作用下緩解了不少，但藥物的副作用似乎也讓他有點……精神亢奮或者說不知死活。

東方鏡沉著臉坐在床邊，把剛在醫院樓下便利店買來的一串香蕉“啪”地一聲丟在床頭柜上。東方曜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慢悠悠地掰下一根最大的，愜意地剝開，然后大大地咬了一口，發出滿足的咀嚼聲。

“嗯……這東西真不錯，又軟又甜，比那下水道味兒強多了。”他含糊不清地說著，臉上居然還帶著點劫后余生的享受表情，仿佛忘了自己幾個小時前那副鬼哭狼嚎的德行。

東方曜瞥了一眼臉色依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姐姐，用一種“朕寬恕你了”的欠揍口吻說道：“東方鏡，看在你給我買東西跑腿的份上，之前你把我當蘿卜拔、當麻袋扔的粗魯行為，我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你了。不過話說回來，”他又咬了一大口香蕉，咂咂嘴，得寸進尺，“這香蕉可真不錯，下次記得多買點啊，要熟透的這種，軟爛香甜。”

東方鏡的臉部肌肉在劇烈地抽搐。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手背上青筋都隱隱浮現。如果不是那條打著石膏的腿還明晃晃地吊在那里，像個恥辱的勛章，她絕對會一拳把他連同那根該死的香蕉一起打飛到對面墻上。

“行了，趕緊吃，吃完閉嘴睡覺！”東方鏡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冰渣子，“你要是下次再敢這樣作死。不用等別人坑你，我就直接把你兩條腿都鋸掉，讓你徹底安分，省得丟人現眼！”

“你以為我愿意掉下水道啊？”東方曜立刻梗著脖子反駁，一臉天大的委屈，“誰知道哪個沒公德心的把井蓋偷走了！那是個坑啊！巨坑！專門坑我這種又帥又有實力的天才！這是赤裸裸的嫉妒！是謀殺！”

花木蘭在一旁看得又好氣又好笑，走過來拍了拍東方曜沒受傷的肩膀，上前打圓場：“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小曜，你安心養傷，別再折騰了。等你好了，想去哪兒玩，姐陪你。”

諸葛亮也無奈地搖搖頭，看著東方曜道：“你啊，這回真是樂極生悲。好好養著吧，別再亂來了。”

東方曜哼哼唧唧地躺回去，小口啃著香蕉，小聲嘀咕著“世道不公”“遇姐不淑”之類的話。病房里暫時只剩下他啃香蕉的聲音，以及東方鏡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冰冷的低氣壓。

窗外，明江城的夜色依舊璀璨，只是某位天才劍客的星光，暫時要在病床上“閃耀”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