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長樂余火，照盡相思。
李智云得知李建成在世后，首先想到了長樂宮中孀居的大嫂——鄭氏鄭觀音。
朱簾未卷，紗燈未冷。
時值深夜，鄭氏還在憑欄遠眺，眺望那不可見的冤魂。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誰？”
鄭氏驚呼一聲，卻未見人影。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李智云現身說道：“嫂子，是我。”
“五弟？”
鄭氏轉身看向李智云，如果沒記錯的話，五弟也有二十來歲了，卻還是當年模樣。
李智云暗嘆一聲，問道：“嫂子，這些年還好么？”
鄭氏苦笑道：“若非婉順孤苦，嫂子早已隨你大哥去了。”
李智云又道：“大哥并未死，只是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如果嫂子想見大哥的話，小弟可以幫你。”
“好。”鄭氏凄然一笑，又道：“嫂子若去了，還請五弟照拂一下婉順。”
……
李智云苦笑道：“小弟的意思不是嫂子所想的那樣。大哥還活著，在東勝神洲。”
“真……真的么？”
鄭氏激動道：“五弟莫要誑我？”
李智云笑道：“小弟若要誑嫂子，何必深夜來訪？小弟也是方才得知大哥的消息，這才連夜過來。”
見鄭氏還是難以置信，又道：“小弟要去見大哥一面，若嫂子想去，小弟便帶上嫂子與婉順。”
“好，嫂子這就去叫婉順。”
李智云的話，鄭氏是相信的，只是驚喜來得太突然，她以為只是幻夢一場。
不多時，鄭氏便喚來幼女李婉順，這也是她與李建成唯一的骨血。
李婉順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對于他父親印象并不深刻，畢竟當時她還年幼。
“婉順，快向你五叔行禮。”鄭氏拉著李婉順，向李智云行禮。
“婉順拜見五叔。”
李婉順雖然一臉茫然，卻還是對這位陌生男子行了一禮。
“起來吧。”李智云將李婉順扶了起來，笑道：“當年嚷著要五叔抱抱的姑娘，已經出落成大美人了。”
這個笑話并不是很好笑，李婉順本就性子清冷，又記不得當年之事，豈能找到笑點？
只有鄭氏陪笑道：“是呀，十三載悠悠而過，早已物事人非，只恨生在帝王家。”
李智云回道：“嫂子莫要悲觀，小弟不會再讓你們天涯相隔骨肉分離。”
鄭氏輕輕點了點頭，她雖然深處宮帷，對于李智云的傳說并不陌生。
她知道這位五弟終于出息了，不必再受帝王權勢束縛。
心中為五弟高興的同時，卻沒想到事隔十三年，再相逢，竟然帶來這么大的驚喜。
李智云對李婉順說道：“婉順不要怕，叔叔待會兒帶你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須要見他一面。”
“見誰呀？”
李婉順好奇地看了看李智云，又看了看鄭氏。大半夜把她喊起來，就為了見一個人？見誰？
鄭氏暗嘆一聲，說道：“別問，聽你五叔的。”
“哦。”
李婉順乖順地點了點頭，她知道母親不容易，打小就懂事，從未讓鄭氏多操心。
“我們走吧。”
李智云說著，以《袖里乾坤》之術，將二人收于袖中，往東勝神洲而去。
對于如今的李智云來說，利用因果法則，要想尋找李建成并不難。
不到半個時辰，李智云便來到了李建成所在的承明殿。
李建成還在處理奏章，他好像永遠有忙不完的事。
頭發斑白，奮筆疾書，帶著衣衫舞動，卷起微弱寒氣。
英雄遲暮！
何苦呢？
何必呢！
“大哥！”
李智云現出身形，喊道。
一聲大哥，令他忍不住眼角發酸。
李建成手中御筆一頓，沒有抬頭。生怕這一抬頭，破滅了夢境。
“大哥。”李智云聲音微顫，又道：“是我呀，小五！”
李建成終于抬起頭來，少年郎還是那個少年郎！
“小五？真的是小五！”
李建成扔下御筆，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李智云身前，一把將李智云抱住。
“無論滄海桑田，小五永遠是小五！”
“無論滄海桑田，大哥永遠是大哥！”
無論多么地英雄無敵，無論多么地位高權重，血脈親情血脈相連。
兄弟倆時隔十三年，再度相逢，再度相擁。
情義不減當年！
本就患難與共，本就生死相隨，十三年的生離死別之情，在這一刻暴發。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可我不知大哥健在。”
“十年生死兩茫茫。”
“往事不堪回首。”
……
“哈哈哈……”李建成大笑道：“你我兄弟相逢，今夜不醉不歸。不，以后你都不要歸了！”
李智云苦笑一聲，放開李建成，又道：“大哥，你猜我帶誰來了？”
“猜不著。”李建成笑道：“小五的心思，大哥從來就沒猜中過。”
李智云微微一笑，收了神通，將鄭氏與李婉順放了出來。
英雄遲暮，紅顏依舊。
只是換了顏色，換了時空。
“建成？”
鄭氏淚如雨下，這一切仿若夢境。
時空暗換，人還是那個人！
多少午夜夢回，多少流光暗換，多少……
此刻化作淚眼。
“兮諾？”
李建成身形俱震，他時刻想著光復河山，又何償不是為了與妻女團圓？
“婉順？”
李智云沖李婉順喊了一聲。
李婉順還處于呆滯中，那個老人熟悉而陌生，她有種莫名的心痛。
李智云暗嘆一聲，將李婉順帶離了大殿。
這一刻應該屬于大哥與嫂子。
“五叔，他……他是誰？”
“你的父王，我的大哥。”
“父王他……父王不是……”
“并沒有，我也是今晚才知曉。”
天上月似弓，地上人如月。
良久之后，李智云又問道：“婉順，你愿不愿意和嫂子在這里陪著大哥？”
“我愿意！”
長安的繁華，哪里比得上家人團聚。
“好。”
李智云心頭微松，他就怕李婉順舍不得長安繁華。
畢竟李世民待鄭氏母女不薄，還給李婉順冊封了縣主。
“乖侄女。”
李智云讓李婉順靠在自己肩頭，又道：“以后婉順若有委屈，便對五叔說，五叔一定給你做主。”
“謝謝五叔。”
李婉順輕聲回道，淚珠兒成線。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顛覆了她的認知，打破了從前的生活。
過去是清冷的，未來是惶恐的。
她的年紀，承擔了她不應該承擔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