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博士一改昨日的南極冷臉，堆著滿臉的笑：“喜鵲連連叫，牡丹迎風放，一片國泰民安的喜人景象，大師尊駕至此，文學院蓬蓽生輝哪，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文化的精華?！?

秀什么呢？

現在這場合，是秀文采的時機嗎？

許凡冷冷地：“我是一個喜歡拍馬屁的人嗎？”

博士臉色陡變，感覺自己唐突了：“大師息怒，是我世俗了?！?

這一行大人物的言行，驚得旁邊那個孩子，連連摸著兩只眼眶。

真的，如果不按，它們就掉出來了。

農民工，啥時有這么崇高的社會逼格了？

他喃喃地：“大哥，這逼裝得，上下五千年，縱橫九萬里，都是歷史峰巔了吧？”

許凡盯了他一眼，這孩子，有點文化哈，不是尋常人。

許凡拍拍他的小腦袋：“兄弟，有哥在，別慌。這才熱身呢，說峰巔還早?！?

那肥婆，就跟炸尸似地，棺材板都按不住，打著寒顫問院長，口齒都不清了：

“院院院……長，今天演演演演……演戲么？”

祁院長冷冷地盯著她：“說，哪兒得罪大師了？馬上給我賠罪，否則，我就按電話中說的，立即取消跟你公司的合同?！?

肥婆面如土灰，她一年能在這條街上賺幾十萬，合同取消，公司就垮了。

肥婆瞟向許凡的眼神，橫勁沒了，立馬躲躲閃閃地：“院……院長，這位兄……兄弟是……”

許凡雙手負背，昂首向天，仙風道骨的模樣：“我媽有生過你這種八婆？跟誰稱兄道弟哪？”

身后中山裝的顧院長一聲怒喝：“放肆！這位大師眼里，塵世只是煙云，他的兄弟姐妹，盡在天上仙境，你祖墳冒十八輩青煙，也攀不上大師這樣尊貴的親戚！”

許凡默默地盯了他一眼。泥妹，要是不熟悉，還以為你咒老子全家死絕呢，連天上仙境也出來了。

想在我面前顯得有文化，用詞可以接地氣一點，修辭不用這么夸張。

院長又威嚴地問肥婆：“剛才怎么得罪大師了？”

肥婆嘴唇就顫抖了。

許凡把地上的半截畫撿起，指著上面印刷廠的字：“她說這是世界名畫，達芬奇的真跡。然后這位小兄弟修桌子時，不小心按了個指印，她就讓孩子賠100元！”

“無恥！”院長怒不可遏，拿過半截畫，刷刷給撕了個粉碎，“法克！削特！卑鄙！齷齪！下流！陰險！”

許凡默默地給院長點了個贊，畢竟留過洋，外國罵人話也會，彰顯了博士生導師學問中西合璧，起碼詞匯量蠻豐富。

如果換我許大師親自罵，估計用詞很難超過三個，法克削特肯定說不上。

肥婆瞬間就軟了：“院長對不起，是我不對，跪求不要解除合同，其他事，都好商量?！?

院長怒目：“跟我商量個屁！”

肥婆醒過神，趕緊拉住許凡的袖：“小兄……哦不，大師，求求您，跟院長講一聲，千萬不能取消合同，那是砸我飯碗啊?！?

許凡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人家跪求，他也不會置人于死地。

“那好，就按我剛才說的辦，第一，馬上把兩萬元欠款，打到這位小兄弟公司的賬戶上；第二，按1年期利率，算給利息。利息不要打他們公司，現款給這位小兄弟?！?

“照辦照辦。”

肥婆唯唯喏喏，立即把款項打進，又給那孩子轉了一千元。

把那孩子感激得，拉著許凡的手就不肯松：“哥，你去哪？我得請你一回客，規矩我懂?！?

說得許凡又是一頭霧水。

哥就是同情你們這些農民工，說請客，還可以理解。

但規矩是啥？這事還有啥規矩？

……

一個多小時后，許凡在祁院長等人陪同下下樓。

祁院長的導師，是滬市復單大學的頂級名師董浩敏，國內研究唐詩宋詞的泰斗級人物，尤擅李白杜甫等名家，只是年紀有些大，行動不是很方便。

昨天祁院長打電話告訴導師后，把學術泰斗給驚得，連夜訂好機票，堅持讓助理推著輪椅飛來，一定要跟破解這道學術難題的專家見個面。

許凡在會議室，對照著《國學寶典》橙級版中，對李白等人唐詩《望廬山瀑布》等的賞析，詳細跟老人探討了這些詩的意境、主題，以及所用的修辭手法。

董大師頻頻點頭，連聲稱是，像小學生一樣謙虛——這，才是真大師的風范，不恥下問，博學者為尊。

許凡對老人，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世間，知音難求啊！

走向大門，許凡才發現，那個孩子坐在電瓶車上，一直等在文學院大門口。

他想起一個多小時前，那孩子說過規矩兩個字，難道，這小子還有什么事？

許凡推著電瓶車走在最前頭，祁院長等人陪同著，還在和顧院長他們交頭接耳地探討詩詞，估計在會議室，許凡說的，他們還沒完全消化。

門衛的保安大叔，乍一見許凡就驚了。

院令導一行大人物出來了，這個農民工怎么大搖大擺地走在令導前頭？

這還了得？

他“騰”一下就躥了出來。

“閃開閃開，說你呢，搞修理的臭小子！”

許凡捏住電瓶車剎車，歪頭打量著保安，我說大叔，說話不要這么損好不好？

進門時，你丫雖然態度蠻橫，但至少沒罵人，現在，連臭小子這話也出來了？

保安正想來趕許凡，卻愣住了。

因為，他看見，文學院的最高令導，正用吃人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

祁院長快被氣岔了，腦神經一時半會兒回不到位。

這么個連自己的導師都尊敬有加的年輕文化大師，卻先在自己家被氣，來到文學院又被肥婆氣，現在連保安都氣上了。

泥瑪，我文學院到底有文化沒有??？

憋了半天，他終于吼出了口：“滾你瑪的，不想干了是不是？”

保安全身一顫。

咋會事啊，祁院長連國罵都出來了，平常都是溫文爾雅，見誰都客氣地先笑的一個文化人。

難道……

祁健：“馬上向大師道歉！”

大師？

保安瞟向許凡，感覺到不對勁，但兀自不也相信：“他……他是大師？祁院長，他推著個修理工的電瓶車，您不是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