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浩然繼續(xù)介紹：“相比于彭克和荊冬，我的工作成績實在沒有什么亮點可言。在河東鎮(zhèn)工作一年多，一共起草各種文字材料兩千二百余篇，累計三百余萬字，從未出過任何差錯。”

對面的三位領(lǐng)導聽了一陣唏噓。

袁嚴肅更是禁不住問了一句：“一年半寫了兩千二百多篇？如果除去周末和節(jié)假日，那豈不是平均一天就要六七篇？”

語氣中明顯帶著懷疑的成分。

“應該達不到六七篇。”羅德接了一句，他見袁嚴肅有些不解，解釋說，“寫材料的人，哪有周末和節(jié)假日？”

“現(xiàn)在的文山會海真是越來越嚴重了。”戴維哲也搖著頭表示有些無奈。

羅德見三人都介紹完了，說：“下面，我們進行第二環(huán)節(jié)，請戴處長提問。”

戴維哲微微點了點頭，還是首先把目光投向彭克，問：“你在復試時寫了一篇非常精彩的縣長檢討發(fā)言，排在第一位。

但是剛才聽了你的介紹，你在河東鎮(zhèn)政府是負責后勤工作的。我想問的是，你有這么深厚的文字功底，在鎮(zhèn)里為什么沒有從事文員崗位呢？”

“回答戴處長。我負責后勤工作，只是我服從分配。但我喜歡文字，平時也注重積累和練習，所以復試時面對那么難的題目也可以得心應手。”

“可是，你在初試時寫的那篇簡報，質(zhì)量可是不敢恭維呀。是你沒有用心寫嗎？還是說你只適合駕馭有難度的文字材料？”

彭克已經(jīng)聽出了戴維哲的話外音。如此看來，盡管彭立峰已經(jīng)跟他打過招呼，但他明顯沒往心里去呀。

實在編不出別的理由了，坦白算了。

此處不留爺，爺自有去處。

彭克輕嘆了一口氣，說：“戴處長，您是搞廉政調(diào)查的，我知道肯定瞞不過你。我承認。

初試的時候，我并沒有當回事，全憑自己完成了考試，沒想到居然進入了復試。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求人弄到了考題又做了答案。

我之所以堅持到現(xiàn)在，其實都是我家里人的意思。我并不喜歡文員工作，當然也不勝任。我的回答完了。”

戴維哲聽完，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彭克，你能坦誠相見，這非常好。也讓我更加高看了你一眼。但是這個崗位真的不適合你。我會親自向你的家人解釋的。”

然后，他又轉(zhuǎn)向了荊冬：“你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升任了洼里鎮(zhèn)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可見個人能力是很強的。但是從你復試的情況來看，你對文字材料的把控，并不是十分得心應手。”

“我承認。”荊冬心里有底氣，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我在文字材料方面，并不是強項，但是我更善于領(lǐng)會領(lǐng)導意圖，把握工作方向。在給別人起草的文字材料把關(guān)上，我更能夠發(fā)揮作用。”

“也就是說，你更善于當指揮員，而不是戰(zhàn)斗員。”戴維哲打了一個比喻。

“呃……”荊冬語塞，一臉的尷尬。

“我們經(jīng)常說，打鐵還要自身硬。你能這么年輕就升任副主任，相信一定是有其它過人之處，但在文字材料方面，應該并不是強項。”

荊冬沒有說話。

戴維哲終于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馬浩然：“可以坦誠地說，你沒有參加初試，是我點名要求你直接參加復試的。這其中是有原因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不知道。”馬浩然干脆地回答。

“好。我們先不說這一話題。你自我介紹說，你一年半寫了兩千多個文字材料。”那么我想讓你談一談，你從事文員工作以來的感悟。

馬浩然一下子被問得石化了。

感悟？什么感悟？每天忙得頭都抬不起來，哪有時間感悟？

相比于其他兩位，馬浩然思考的時間顯然長了一些。戴維哲也沒有顯出著急的樣子，平靜地看著他，問：“沒有什么感悟嗎？”

馬浩然一陣尷尬，回答說：“感悟肯定是有的。只不過，每天過于忙亂，還真沒有時間整理。”

“就是說，一直在忙著趕路，還沒來得及欣賞沿途的風景嘍？”戴維哲臉上浮起一絲微笑。

趕路？

馬浩然眼前一亮。這個比喻怎么這么熟悉？

是了。

是鮑華德的墓志銘。

鮑華德的感悟，難道不就是所有文員的感悟嗎？

他正了正坐姿，做了一次深呼吸，放緩了語速。

“要說感悟嘛。我覺得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看了看戴維哲，又在羅德和袁嚴肅的臉上掃視了一下，從容地說：“既要低頭拉車，又要抬頭看路。”

馬浩然說完，對面的三位領(lǐng)導全都為之一震，就連旁邊的彭克和荊冬也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噢？”戴維哲有些驚異，問道：“你能具體解釋一下嗎？”

“這句話一共八個字，我從四個方面來解釋。重要的是低頭和抬頭四個字。

拉車，就是努力工作，埋頭苦干。低頭，就是放低姿態(tài)，擺正位置，不能因為離領(lǐng)導近，就目中無人，不可一世。

看路，就是要緊跟上級精神和領(lǐng)導意圖，抬頭，就是要守住清貧，耐住寂寞，始終保持傲骨的心態(tài)。

我的回答完了。”

沉默。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若大的會議里落針可聞。

直到戴維哲的手機鈴聲響起，才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戴維哲按了拒接鍵，帶頭鼓起了掌，羅德和袁嚴肅見狀，也都跟著拍起手來。

戴維哲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有這么深的感悟。

低頭拉車，抬頭看路。原本說的是方向和實干的關(guān)系。但是經(jīng)馬浩然進一步解讀，還指出了其中包含的姿態(tài)和心態(tài)方面的內(nèi)涵。

我聽了之后都收獲良多啊。”

袁嚴肅的臉色又嚴肅了起來：“小伙子，寥寥數(shù)語，就把文員工作性質(zhì)的精髓分析得如此透徹，真是不簡單哪。

這兩句話本來是置之四海而皆準的，被馬浩然一解讀，似乎只能用在文員崗位上了。”

羅德更是一臉的敬佩：“我剛參加工作就在文員崗位，后來雖然不再具體執(zhí)筆，但也沒有完全脫離文字工作。卻沒有你這么深的感悟。

想必你這一年半，除了吃了很多苦，一定還受了很多的委屈，所以感悟至深。

這真是多么痛的領(lǐng)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