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哲剛走，就開始有人交卷了。

很顯然，他們早就想交卷了，但是礙于戴維哲在場，為了保留一點尊嚴，只好選擇忍一忍。

在第一個交卷人的帶動下，考場里一陣桌椅挪動的聲音，陸續十幾個人交了卷。

基本上是卷紙怎么發下來的，又怎么交上去。

不是答不出來，而是沒有必要答了。

他們雖然已經提前知道了復試的內容，也能找到文字高手代為起草，但是通過這次考試，對文字工作又有了一個更加全新的了解。

這東西，平時看領導在臺上念得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的，并未覺得什么，等輪到自己來寫，真是感到舉筆唯艱哪。

還是知難而退吧。

就算是通過關系勝出了，打鴨子上架的罪還得自己來遭。

最終，考場里只剩下了三個人。

彭克、馬浩然，還有洼里鎮的荊冬。

站在考場外的喬治不禁一笑。復試卷的評閱一定會比初試容易得多了。考生們自我放棄，各路大員也就不會再打來干擾電話了。

這也多虧了裘進偉出的那道變態的考題呀。

三張卷紙也沒有什么好評閱。喬治和裘進偉簡單看了一下，意見完全一致：彭克第一，馬浩然第二，荊冬只寫了二百多字，第三。

二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至于彭克能不能最后勝出，決定權已經不在縣政府了，就算他最后敗北，彭立峰副市長也只能去怪罪戴維哲了。

喬治撥通了戴維哲的電話：“戴處長啊。復試成績已經出來了。不過有個情況向您匯報一下。”

戴維哲“噢？”一聲。

“我們本著寧缺毋濫的原則嚴格評審，最終，只確定了三人進入面試，與您要求的五人有一定出入啊。”喬治如實介紹了情況。

“噢。既然這樣，請允許我再次向鄔縣長和縣政府表示感謝。請把名單給我，我來通知面試吧。”戴維哲嘴上客套著，心里卻想，“出了那么個變態的題目，還能選出三個人已經不錯了。”

復試剛剛結束，陸莎莎就給馬浩然打來了電話，關切地問：“怎么樣？發揮的還可以吧？”

“題目太難了。”馬浩然有些頹然，“實在想不出從哪個角度入手，只好中規中矩地寫了一千多字。”

“你都覺得難，那別人豈不更難？”

“我看不見得。至少彭克一定比我答得好。戴處長看他卷紙的時候，不住地點頭。”

“肯定不是他的水平，一定是找槍手做的答案。”陸莎莎有些憤慨，“既然他叔叔是副市長，干嘛還來擠這根獨木橋？”

“我無所謂，能來考試已經感到非常意外了。”

陸莎莎的電話剛剛掛斷，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請問是馬浩然嗎？我是縣廉政調查處辦公室主任屠鐵夫，通知你明天上午九點，到廉政調查處參加遴選面試。”

馬浩然聽了，心里不免一陣激動：“謝謝屠主任。一定準時到場。”

“好的。明天見。”

進入面試了？馬浩然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與此同時，陸莎莎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馬大木頭，通知你面試了嗎？你進入面試了。”陸莎莎顯然非常興奮，聲調都比平時高了八度。

“噢，剛剛已經通知我了。”

“厲害呀。只不過，你是最后一名。”陸莎莎不無擔心地說，“面試由廉政調查處組織，偷題是不可能了。晚上得想辦法給你培訓一下。”

這個還是可以接受的。馬浩然欣然答應了。

下班時間剛過，陸莎莎開車接到馬浩然。十幾分鐘之后，二人來到了萬豪KTV。

馬浩然見了吃驚地問：“你這到底是帶我去培訓還是唱歌？”

“進去你就知道了。”陸莎莎不容分說，拉著馬浩然進了一個包間。

包間里已經來了六七個人。馬浩然一看，轉身走了出來。

屋里的人他都見過，就是那天在英倫家里的那幾個人。

陸莎莎追上他一把拉住。馬浩然不解地問：“你認為他們會給我做培訓？”

“其實，面試多數考驗的是心理素質和應變能力。你的文字水平肯定遠超前兩名，現在我帶你去練練心里素質。”

“那我們不如去蹦極，或者鬼屋。”

“我看你是怕他們再羞辱你吧？”陸莎莎嘴角上翹，話語里明顯帶著嘲諷。

馬浩然被說得一陣憤慨，心中的傲骨被激活了，轉身跟著陸莎莎返回了包房。

沒等大家說話，陸莎莎搶著說：“有的可能已經見過，這位是河東鎮的馬浩然，這次參加廉政調查處的遴選，已經進入面試。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大家聽了，立即像是一窩麻雀一般，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剛剛進入面試嘛，八字還沒一撇呢。”

“據我所知，復試第一是彭克，彭立峰副市長的侄子。我看他就是作分母的。”

“就是啊。你個陸大小姐，又破壞規矩。”

“看他土里土氣的，怎么可能進入面試呢？該不是閱卷的人花了眼吧？”

馬浩然強壓心頭怒火，靜靜地聽著。

等大家都說完了，陸莎莎接著說：“我可告訴你們，馬浩然進入面試，靠得可是自己的真本事，至于其他人，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噢？真本事？那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真本事。”一個穿著暴露、整容痕跡十分明顯的女孩接過話茬說，“下周，縣里要召開自評會，據說市里還要派人參加，他能不能寫一篇司徒雷副縣長在自評會議上的發言？”

自評會議制度是聯邦政府新出臺的一項制度，就是領導定期坐在一起逐人發言，檢視自己存在的問題，提出改正的方向。

馬浩然聽了不覺眉頭一皺。這個自評會發言的難度，完全不低于氣候大會的檢討。問題如果寫輕了，發言有可能不過關，如果寫重了，又難免引火燒身。

實行自評制度以來，聯邦政府系統已經不知有多少“材料狗”因為領導的自評會發言稿薅光了頭發。

馬浩然從小就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位國王左眼瞎右腿瘸，性情暴躁，下令讓三位畫師給他畫張像。第一位畫師筆下的國王端坐寶殿，瞎眼瘸腿逼真可見。國王看后大罵：“這不是侮辱我嗎？砍了！”

第二位畫師筆下的國王年輕英俊，身體健全，國王一看勃然大怒：“十足的騙子！砍了！”

第三位畫師沒有急于下筆，而是先向國王的侍從打聽到國王喜歡打獵，便據此畫了一張國王右腿屈跪在地、左眼緊閉舉槍瞄準的狩獵圖，恰好遮掩了國王的生理缺陷，不但保住了性命，還得到了國王贊賞。

自評會的發言，就如同給那個國王畫像一般，必須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怎么樣？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寫出一篇一千字的自評發言。”整容女孩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