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普坐在椅子上煙不離口地冥思苦想，已經有些尼古丁中毒，又是頭暈又是惡心，電話鈴聲、敲門聲竟然充耳未聞。

盡管如此，他也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直到他的房門被人推開，他才從入定中回過神來。

來人剛剛邁步進來，又慌忙退了出去。

一陣咳嗽在走廊里響起。

杜普走到門外一看，咳嗽的正是哈默爾。

“杜主任，您在哪。皮鎮長有急事找您?！惫瑺栔棺】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打您電話沒接，我敲門您也沒開，屋里又這么大煙，我差點報了火警?！?

“不是著火，是上火?！倍牌諓鄞畈焕淼鼗亓艘痪洹?

他此時見到哈默爾，心里立即升起一股厭惡，要不是有這個“司級干部”在中間橫著，馬浩然順利晉升，哪還用費這么多的勁？

既然皮埃爾等不及了，那把問題上交給他也未嘗不可。

皮埃爾見杜普走進來，原本似睡非睡的眼睛立即瞪得溜圓：“好你個杜普，我打電話你都不接，是不是跑哪搞雞去了？”

杜普明顯覺得自己的膽固醇迅速升高，心里想，你皮埃爾惹下的亂子，卻讓我給你擦屁股，要不是看在你是鎮長，我非當面日你八輩祖宗不可。

“鎮長，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正打算向您匯報呢?！卑僮冃蔷牌展斯碜诱f。

“說吧?！逼ぐ柼笾亲涌康揭伪成希X袋向后仰著，重新瞇起了眼睛。

“舉報人查到了，住在山南市的一個敬老院，前天已經死了。”

“舉報完就死了？”皮埃爾從鼻孔里哼出一句。

“應該是。至于他是怎么得知雙臺村的事，目前已經無從查證了。”

“然后哪？”

“艾森的身體不好，我打算安排馬浩然給縣里寫個報告。”

“安排誰我不管，今天下班之前必須送到縣廉政調查處?！逼ぐ柕墓倭抛髋墒?。

“只不過……”杜普表現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只不過什么？”皮埃爾把眼睛睜開了一點，斜著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杜普。

“噢，沒什么?！倍牌胀蝗灰庾R到自己險些口誤，連忙繞了個彎，“職級晉升的事，縣里也要求明天之前上報?！?

皮埃爾沉默了幾秒鐘，說：“你把那個馬浩然叫來。如果他真能寫好報告，這次的名額就給他?！?

“哎，好咧。”杜普巴不得皮埃爾親自出馬。

馬浩然聽說皮埃爾要見他，知道事情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心里做好了打算，來到了鎮長辦公室。

“你就是馬浩然？”皮埃爾一臉漠然。

馬浩然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整個河東鎮政府也就幾十號人，就算你是鎮長，我是文員，你也不可能不認識我，裝什么大尾巴狼。

“聽說你負責給縣里寫雙臺村的答復報告？”

“如果鎮里指定我來寫，我一定盡力?！瘪R浩然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先說說，你想怎么寫？”

“如實寫?！瘪R浩然一臉的平靜。

杜普聽了不由得一皺眉，臉上的肌肉連跳了十幾下。

皮埃爾更是猛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什么？如實寫？怎么個如實寫法？”

“是的。雙臺村競選的內幕，鎮里一定是不知情的。而且，雙臺村在向鎮里上報競選過程和競選結果的時候，顯然有所欺瞞。不然，鎮里一定會及時糾正的?！瘪R浩然看著皮埃爾，眼神中滿是真誠。

“那是當然?！逼ぐ栍挚炕氐揭巫由稀?

杜普也暗暗吁了口氣。

馬浩然繼續說：“我們向縣里如實上報，既要承認鎮里的失察之責，又要嚴肅處理雙臺村的競選亂象問題?！?

這些都是馬浩然在“行道文庫”搜索到的報告上看到的。

皮埃爾的臉上終于綻放出了笑容。

他主動從沙發椅上站起來，走到馬浩然跟前，拍著他的肩膀說：“沒想到，小小年紀，思路竟然這么清晰，前途不可限量啊?！?

馬浩然沒有客套，站起身說：“事不宜遲，那我先回去起草報告了。兩個小時之后，請皮鎮長和杜主任過目?！?

他前腳剛剛離開，皮埃爾就拔通了雙臺村村長的電話：“小子，我告訴你。你們村選舉的事，鎮里根本就不知情。你明白嗎？”

村長當然明白杜普話里的含義，在電話的另一端把胸脯拍得咚咚直響。

馬浩然回到辦公室時，艾森正坐在那里看報，報紙上的兩個洞洞再次出賣了他。

他把剛才搜索到的報告下載下來，一邊以河東鎮政府的角度迅速修改，一邊思考著，雙臺村的事會不會跟“行道文庫”有關系呢？

這時，詹大姐又走進來，關好了門，神神秘秘地說：聽說舉報人已經死了。

另一位姓包的大姐驚訝地附和：“?。坎粫潜蝗撕λ赖陌桑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

馬浩然心下釋然了，原來另有舉報人，看來只是巧合。

與此同時，皮埃爾讓杜普給各位副鎮長打電話，一個小時之后繼續召開會議，研究此次職級晉升人選。

參會人員剛剛到齊，皮埃爾對杜普說：“問問報告怎么樣了？”

此時，馬浩然已經把報告修改好了。他反復讀了兩遍，確定沒有什么問題，打印出三份。

剛剛裝訂好，杜普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小馬，怎么樣？報告寫好了嗎？”

“已經寫好了，正準備找您審閱?！?

“你直接拿到會議室吧?！?

馬浩然沒想到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因為手里只有三份報告，不知道應該呈給誰，就直接交到了杜普的手里。

杜普接過報告，簡單看了一下，然后交給皮埃爾一份，另外兩份留在了自己里手里。

馬浩然心想，杜普這個老油條，他故意做出只有兩份報告的假象，免得其他副鎮長有意見。

皮埃爾顯然沒想到杜普這么短的時間就能寫出報告，似乎從鼻腔里“哼”了一聲，接過去之后將信將疑地翻看起來。

幾分鐘之后，皮埃爾的眉頭舒展開了，臉色也漸漸由陰轉晴，眼睛里也放出光來。

等他翻完了報告的最后一頁，終于長長地“嗯”了一聲，然后抬起頭來看著杜普，說：“我看還算可以，小馬的文字能力不錯嘛?！?

“還不是鎮長栽培的結果?！倍牌展ЬS了一句。

皮埃爾又把話題回到報告上：“不過在最后表態的部分，還可以再修改一下，態度再誠懇一些?！?

領導就是這樣，如果不能給下屬的工作挑出點毛病來，那就顯得太沒有水平了。

“鎮長說的是。我們還是站位低了些?！倍牌沼峙趿艘痪涑裟_，“我讓小馬立即修改。然后再呈您審閱?！?

“不用了。修改完之后直接報縣里。小馬你去吧，我們還要開會。”

馬浩然走后，皮埃爾又環視了一圈，說道：“上午有一個議題沒有進行完，我們繼續。”

“大家也都看到了，馬浩然作為一名文員，平時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在關鍵時刻能夠沖得上來，這種精神值得全鎮學習。”

幾名副鎮長聽了，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如此看來，僅僅過了半天時間，風向就已經變了。

皮埃爾繼續說：“下面我們投票表決，同意馬浩然為此次晉升人選的請舉手?！?

杜普第一個舉起了手。

幾位副鎮長見狀，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