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聯系
書名: 遠行星事記作者名: 啞巴月亮本章字數: 2220字更新時間: 2021-03-11 19:01:59
“曾”蹣跚在前頭,曾緊追在后頭,他們之間隔著黃沙,黃沙中漫著急劇劃過的氣流。
前面的人眺著目尋著,后面的人端著槍跟著,前面的人沒發現后面的人,后面的人也好似沒發現前面的人。他們都沒有說話,也說不上話,只有風在頭也不回的前沖,將后面人的氣味攪拌在沙子里,披在前面的人身上。
L7758沒有放棄慫恿曾殺害另一個自己,他告訴曾不必有任何負擔,他才是真正的正體,擁有著聯邦的公民證,即使現在是個死刑犯,也要比那個黑戶強上不少。
就算是從哲學角度上講,自身的生存才是最重要的,無論怎么說,都是自己這邊更加占理,他沒有任何理由把自己的生存權力讓給一個本不存在的復制品,就連軍事法庭的死刑判決都給予了他一年的緩刑時間!
曾時不時點頭,卻沒有真正做出回應,他沉默著,仿佛在心中醞釀什么。
一路走去,顯然“曾”也采用了分區式尋找法,曾猜測他的分區應該與自己差不多,而他緊隨在后頭的好處也逐漸顯露了出來。
那些危險的地勢陷阱都被“曾”提前發現,他成為了曾的排雷者,為曾排去了許多隱藏著的危險。
走著走著,曾偶爾也會抬頭看上一眼,天空仍然是那般漆黑,看不見一丁點的亮光,時間過去兩個小時了,也許太空港的監守警察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甚至會更早一些,畢竟曾的定位點大概率是消失了。
但想來,他們應該對BZ826716發生的事情感到束手無策吧,否則的話,飛船早就突破大氣,將曾逮去了。
副腦的模擬鐘的時針一格一格的移著,當穹頂里的透膜燈光逐漸從東邊升起,他們已經走了一百四十七點八公里的路程,至少搜尋了路程兩倍的范圍,卻仍一無所獲——普通人的步行時速是35km/h,機械身軀不會疲憊,速度還要更快一些。
說一無所獲也不甚準確,至少,曾發現了伴隨著時間推移的不僅僅是路程,還有正在逐漸擴大,增多的斷面,其中最大的一條斷面已經擴張到了天空底下,將整個指揮樞紐包裹,L7758徹底失去了主機通訊,好在他已經將邏輯程序的核心部分下載到了護衛機械的磁盤中,但依然損失了大量數據。
這顯然不再是正常的高維泡了,如此的不穩定態,倒是更加像是高維畸變泡。
根據L7758的推斷,當第一道斷面貫穿了整個畸變泡在三維的投影時,畸變泡便會徹底坍縮,摧毀泡里的一切。
L7758也暫時停止了對曾的慫恿,若是連出口都找不到,將另一個自己抹除其實也沒有多大意義。
而事實上,也許都不用L7758出手,逐漸增加出現頻率的斷面可能便會一不留神奪走“曾”的性命。
但相對的,L7758也要花更多的時間防備隨機出現的斷面——自然不會對任何人有偏愛,當然,也不會有偏見。
“L7758,嘗試與他們接觸。”
曾在白的睡顏上望了一眼,對L7758說道,在明知不會有食物的情況下,嬰兒本能使白睡了過去,以此保持體力,增加存活概率。
[司令官?]
L7758有些不解。
“嘗試聯系。”
曾重復一遍,在經過四個小時的觀察中,他基本確認了另一個自己的威脅性,至少,不會立即對自己出手。
而鑒于當前的情況,顯然他們協同合作會更加有利于尋找出口,根據那道最大斷面的持續增長速度,至多還有二十一個小時就會突破天空。
[遵命……司令官。]
盡管L7758遵循了命令,但依然沒有解除武器系統的鎖定,在這里,沒有友好和中立目標。
當然,曾也沒有要求L7758這樣做的意思,他甚至躲到了一處凹陷地形里,用做掩體以防不測。
L7758調整著護衛機械的通訊功率,朝“L7758”定向發送而去。
下一秒,前方百米位置的“L7788”身形猛然頓了一下,搭載的武器在一瞬間抬起,瞄準了后邊,他無法通過信息判斷曾的位置,但能推算出最具危險的方向。
“曾”被“L7788”的突然舉動嚇了一下,顯得詫異無比,待他通過通訊解釋后,“曾”才恍然的點點頭,然后示意“L7758”放下武器。
曾遠遠的看著他們,“曾”與“L7758”的每一個舉動都沒有逃過他的揣測。
沒有誰會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了。
很快,L7758收到了通訊,“曾”想和自己見面談一談,而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曾”勒令“L7758”放下了武器。
這個舉動會令L7758感到疑惑,甚至懷疑其中是否藏著陷阱,但曾卻對此有著預料,當他發送了那條消息后,便注定了至少在找到出口之前,他與另一個自己都不會爆發沖突。這是源于曾對自己的了解和判斷。
曾沒有理由不答應“曾”的請求,他強行讓極度抗議的L7758解除武器鎖定,將白交付護衛機械看管,換作往常,白一定會驚醒,但她這次沒有。
在白的臉頰上輕吻一下,曾站起身,拍去了衣襟上的灰塵,從掩體后走出。
在那一刻,相隔百米,曾與“曾”的視線相互對上,他們都看見了對方的每一道輪廓,每一個細節,以及那被擋在鋼鐵面具后的凌厲眼神與決心。
太像了…太像了,不,一模一樣,完全一模一樣!
曾知道,另一個自己此時一定有著與他同樣的心情。
曾注意到“曾”的手上空空如也,他也做出來將白托付給護衛機械的選擇,“曾”也注意到了,他們都有著需要守護的對象,不僅僅是文明含義下的千萬眾生,更是懷中那小小的嬰孩。
曾朝前走著,他們互相靠近,互相打量。
隨著距離縮短,曾已經能看見“曾”肩膀上被撕去的肩章,看見軍服上坎坷不齊的褶皺,看見鋼鐵面具上被風沙刮出劃痕,看見他略顯疲態,卻依然剛強挺拔的身姿。
“曾”不是復制品,他的每一處都是真實的,無可挑剔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了十一米,兩顆同樣的心臟正在重疊,而在那一刻,空間在尺度上微微彎曲了起來。
在以后很久的時間里,曾都會記得那次的景象。
斷面原本只是很小一條,像一只螞蟻般不易察覺,但在半秒之內,它擴大到了一只大型犬的體積,又在下一個半秒變成了通體漆黑的猛虎。斷面的出現靜如處子,但隨后帶來的后果卻是雷霆霹靂,仿佛世界末日……也許那就是末日,高維畸變泡的末日。
那十一分鐘,六百六十秒內所發生的事情讓曾記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