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然拉開那張桌子抽屜,翻找著什么。他的臉色沉郁,內心有股情緒壓抑不住,整個人如暴雨襲來之前的天空一樣怪異。
他把抽屜完全拉出來,動作迅猛而急速。他把里面的東西嘩啦一下倒在桌面上。
里面全都是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一些紙團,幾張發黃的證件,還有幾枚硬幣。他從里面翻找出小小的筆記本。
他翻開時,嘴里念念有詞。我們被他怪異的舉動嚇住了。
“你怎么啦?”文靜輕輕問。
他沒理會我們,不停地翻看那本筆記。里面用藍色墨水記滿了數字,還潦草地記著一些文字。
原來是個賬本,記錄的日常開支。一本年代久遠的賬本。
顯然這不是王浩然要找的東西,他最后把賬本一丟,繼續翻找那些小紙片。
“你怎么啦?”文靜快要哭出來了。
王浩然又拉開了另一個抽屜,嘩啦一聲,又倒在桌面上。一只小小的綠罐子滾落在地,一直翻到了床底下。
“我要找一找我爸寫給我的字條。”王浩然說。他的神色有點失控了,臉色凝重,如同被霧浸透了一般,手指發抖。他一張張辨識紙片。那些張片有些是香煙盒子,有些是舊日歷的殘片。
好一會兒,他喃喃自語道:
“昨晚上不知什么時候,我聽到我爸喚我,叫我的小名兒浩子。小時候我媽就這么叫我。我媽離家出走,我爸從沒這樣叫過我。我驚醒過來,跑到他的床前。”
“他已經滿頭大汗,呼吸急促了。我一過去,他就抓住我的手。他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努力抬了起來,試圖撫摸我的額頭。他仔細打量我,不認識我了一樣。忽然把我當成了我媽。他說:“浩子媽,兒子都這么大了,你就不要躲著我們了。我不會再打你,我還會把酒戒了,好好和你過日子啊。你回來吧。你一回來我們一家就像個家了。”
“他眼眶里泛出淚花,迷離的眼神全是不舍。”
“我爸后來又清醒了,發現我是他兒子。就拉著我的手,拖著有氣無力的長長的調子,像是要哭。他一聲聲叫道:浩子啊,你快找你媽去啊。你和我一塊生活就是受罪。我自己作死,身體垮了,變成這樣就是活該。我熬不住平淡的日子,拼命作賤,把家也作賤沒了。你呀,做了我的兒子算是倒了大霉。你要找你媽去。我死了,你就只有你媽了。她是世上唯一會愛你的人啊……”
“他不停地說起我媽,可是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媽了。這一下,勾起了我對媽的想念。我就搖著他的手臂,對他大喊:我媽呢,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呀?”
“爸爸的目光漸漸黯淡了,眼神里一片死氣森森。他的手忽然抖動了一下。一口氣快提不上來了。”
“我大叫:爸爸,你不能死呀,我媽在哪里,我去找她,你快告訴我。”
“爸爸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哆嗦著,手指了指這個書桌。然后手臂軟了下來,從空中撲落在被褥上。”
“爸爸的眼睛沒有合上,他的喉嚨里發出響動,回應著我的話。我相信他知道我媽在哪里,一定記在哪塊地方。一張紙片里?他有隨手記東西的習慣。可是我翻看了這么多紙片,也沒找到他寫的字條。”
“他在字條里會寫了什么?”我驚恐地問。王浩然的敘述好恐怖,我瑟瑟發抖,而文靜也嚇得嘴唇發白了。
“爸爸不能這么死了,他一定會記下媽媽在哪里,會留下地址。我按照他留的地址,就找到她了。”
然而,這一切似是夢囈一般,都是王浩然的幻想罷了。他已經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與地址相關的內容。
地上散落了許多碎片。桌面上也有。整個房間像洗劫之后又被狂風掠過,混亂而癲狂。
“起來吧。地上很冷。”我說。
王浩然像沒聽見一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忘記了我們的存在。我們面面相覷。四周靜悄悄,這間房間像是被詛咒了,四周籠罩在一片壓抑而陰森的氣氛之中。
我們一起把王浩然拉起來。
“快起來,不要找了。”文靜急得哭出聲來。
“還有別的辦法找到你媽呀,不要這樣。”我嚷起來。一聽我這話,王浩然又一骨碌跳起來。
“可以去派出所查呀。你可以問警察,他們一定可以查到。你一個人茫然去找一定沒法找。”
王浩然重重地點頭,連聲稱是。他恍然大悟,拍著腦袋。
“找到我媽就好了。我就不是一個人了……”他不斷地,反復地說。整個夜晚,他都處于一種忘我的亢奮狀態。
“你不會一個人,你還有我們呀。”
文靜和我都異口同聲道。
王浩然搖頭。
他對自己說:“我明天就去派出所。一定要找到我媽。”
“你媽叫什么名字?”我問。
“她叫什么名字?”他呆住了。我無心的一句話讓他跳起來。
“我不知道!”他驚恐萬狀,好像天就要塌下來,最后救命稻草沒有了一般。
他癱坐在地,雙手抱頭,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