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復了心情,不再慌亂了。他們失敗地,灰頭土臉地在四處尋找著我們,可是他們又找不到,那種沮喪,憤恨的心情,想一想就很快活。
于是我按著常規,檢查王浩然的作業,輔導他這幾天的課程。
以前,我都按著文靜交代的內容,完成任務一樣。今天,我卻興趣十足,認真地做起輔導老師,不覺間已過了兩個小時。
今天回家這么晚,不可能對爺爺說老師留堂之類的謊言了。我有些遲疑。
“我就送你回家吧。告訴你爺爺實情?”王浩然道。
我白了他一眼。
他撓頭的樣子憨態十足,卻又令人生氣。
“不能說,我爺爺一定會阻止我再來。我媽不在,爺爺管我很嚴。”
“那,你就不來了吧。我都不太想學了……”
“那你將來就是個大文盲,什么也做不了!”
我沒好氣地斥責。一想到王浩然將要辜負文靜和我的一片苦心,就氣不打一處來。
王浩然卻笑起來,笑容扯動著面部傷痕,他疼得瞇起眼睛。
我看到他的一只眼的眼皮腫得像青蛙一樣突出。
“疼吧。可以用雞蛋來敷。”我對著他的傷口吹氣。
“對了,我家有雞蛋,反正已經晚了,我們就去煮幾個雞蛋吧。我也要做個飯給我爸吃。你也一起來吃吧。”
我嫌棄這所昏暗的,處處散發霉味的房子。也不肯吃他家的東西。
“我要回家。”
王浩然只好收拾起課本。
“今天我們可算是患難之交了。”王浩然道。
“我們不行就拜把子吧,我做大哥。以后誰欺負你,我一定來救你。李思微一定還會和吳哥來找你麻煩,你是為了救我才砸了他一磚頭,所以我不能不管你。”
王浩然一直為剛剛的事情憂心忡忡。不料我卻一點不在乎。
也許明天李思微會發明出一種新的折磨人的方式。也許那個吳哥會帶著一幫人圍毆我,可能會拿刀捅了我吧。
我想象著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情形。
鮮血染紅了衣衫,我的面色白得像紙。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那時候,爸爸會跑過來。他會拋下所有的一切。那個叫韓帛的女人,他再也顧不上了,無數個日和夜,他都不曾好好看我一眼。到那時,他會跑到我的面前,驚慌失措,全身發抖,面色蒼白。他會跪在地上,抱起我的已經冷了的身體,發出凄厲的哀嚎。而無論如何,我又不能醒過來,他會一直悔恨下去,悔恨這些日子,他那么冷漠,那么無情。那么狠心。
媽媽也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一定會從上海趕回來,風塵仆仆,臉上掛著淚痕。她會號啕大哭嗎?一定會,她會悔恨在這些日子離開了我,拋開了這個家。我是他們倆的女兒,那時,他們會一同摟住我僵硬的尸體,這一種聯系讓他們又一次對視,然后在共同的痛苦之中靠近。兩顆心也會靠近在一起。他們最后會擁抱在一起,相對而泣。
想到這些,我就沉迷其中。
也許死掉也是一種解決的辦法。
王浩然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情。
他一定要護送我回家。
王浩然騎著他的自行車,我從在他身后,用手抱著他。
他的身體很溫暖,我竟然產生一絲的依戀。那是一種我從未體驗到的感情。我大驚失色,忙撒開了手。
不要放手呀,一會兒會摔下來。王浩然告誡我。于是我又抱著他的腰。
“你的媽媽去了哪兒?”我冷不丁問王浩然。
“不知道。從我六歲時,她就走了。”王浩然幽幽道。我們來到一片樹影下,四周很安靜,只有車輪嘶嘶作響。
“你應該問問你爸,他也許知道。你可以找到你媽,勸他回來。”我說。
王浩然沉默無聲。
我們各懷心事,一路就這樣在夜色里穿梭。
李思微縮在角落里,沒在我眼前溜達,之前她不時向我投來挑釁的目光,嘴里嘰嘰咕咕。現在呢,她縮在后排,沉默無聲。幾個玩得好的同伴來找她,她也不動彈身體,就坐在座位上,不時偷窺我。
我內心一陣冷笑。
走廊上,姚晗又靠近了我。
“李思微說你昨天把人打傷了。”姚晗悄悄說。
“估計她是造謠,你不可能打壞一個男生。聽說那個人是社會上的人。”
我點點頭。
“真的打了?”
姚晗瞪大雙眼。兩眼放光。
“那你還得多加小心吶,那個男生不會放過你。你要讓你家里人來接你呀,要不會吃虧。”
“我不害怕,讓他們都來吧。看他們能玩出什么花招。”
姚晗又是驚奇又是欽佩。她一向膽小,不和任何人交往,有時一整天也不言語。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抽到她,她會渾身顫抖。她不能成為大家的視線焦點,那樣會讓她不自在,生不如死。
她愿意和我說話,認為我是個可以相信的人。
現在,她又認為我十分狂妄,或是假裝無所謂,只是嘴硬而已。
我打傷的人消息在一個上午的時間,已傳遍整個校園。所有人都在暗暗窺視我。他們認為我馬上大禍臨頭了,紛紛在我目光不及的地方竊竊私語。
我也明白,現在已經沒有人來和我說話了,她們都躲得遠遠的,生怕引火燒身。
看熱鬧的人好多啊。我冷笑。
姚晗是唯一的為我擔心的人
“要不要我報告老師?”
姚晗一片好心。
“沒有用的,沒人會管這些事。如其害怕,不如靜觀其變。我早就不在乎這些人的把戲了。”我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