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飛逝，太陽漸漸沉下。

夜空中，月亮昏暈，星光稀疏，整個大地似乎都沉睡過去了。

而今夜，也許許多人無法入眠。

……

此處，是天皓城的官獄最深處。

滿是青苔的青石梯，沾著斑駁血跡。這是個洞穴，深邃得宛如地獄深處。搖曳的壁火，仿佛昭示末日的冥燈，而隨處可見的，是殘破不堪的骸骨，游戲還被老鼠啃噬著，令人不寒而栗。

兩人手執火炬，一前一后，緩緩走下石梯，走向最深處。

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壁火完全消失，唯有滴答滴答的水聲。

……

“咯吱——”

一聲刺耳的推門聲，打破了此次那死寂一般的幽靜。

這是個沒有一絲燈火的水牢，伸手不見五指。兩人手中的火炬，便是這里唯一的光。

借著極其微弱的光源，可以看到，牢里是一位紅衣少女。她的四肢，都被粗大的鐵索拷著，不能動彈。她面容絕美，但此刻卻是沒有任何血色的慘白，凌亂的發絲，散落兩鬢。

“楚姑娘，考慮的如何……是否愿意同我等合作？”

說話的人，竟是鎮北侯黎晟。而他身側那人，是書院大弟子，古遙。

“侯爺，這……似乎是您第七次問了，還要我再說一遍么？”女子眼神冷冽，嘴角亦是一絲冷笑。

“同我合作，百利而無一害！我可以扶你，成為燕國的——皇！”黎晟皺緊眉頭，聲音格外低沉。

“呵呵……！”楚楓眠情不自禁笑出聲，眼中滿是不屑。“侯爺，你覺得……在如今的燕帝——楚昭面前，你有幾分勝算！”

“雖不能說勝券在握，但亦有一博之力！”黎晟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似乎躊躇滿志。

“侯爺你錯了。即便是半分勝算，你也不可能有！若你覺得自己有勝算……那你還是太小看那人了！”

楚楓眠提到燕國皇帝，眼中只剩下了無盡的恐懼，身體也不由自主瑟瑟發抖。

“如今仙靈劍宗少宗主與我同謀，只要有楚姑娘您相助，必然可以把楚昭從皇位上拉下來！”黎晟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仙靈劍宗么？！哈哈哈……”

“試問侯爺，你們大夏國，沒了仙靈劍宗，還剩下什么？！若沒了仙靈劍宗的你們……不過就是一群任人踐踏的螻蟻！至于侯爺您，多疑寡斷，無勇無謀……”

楚楓眠滿眼不屑，側過臉去。

“你——！”古遙牙齒咯咯作響，怒上心頭，“臭女人，希望你能明白你現在的處境！”

“哦？！一條惡犬，還想咬人么？”楚楓眠戲謔的望向古遙。

……

古遙頓時怒不可遏，舉起巴掌就欲打過去，卻被黎晟緊緊拽住。

“古遙，你先出去！！”黎晟沉下眉頭，呵斥道。

“哼！”

古遙扭頭，滿臉不悅的離開了。

“侯爺，你若真想談合作，那便管好你家的狗！一條狺狺狂吠的惡犬，讓人真的很不悅！”

楚楓眠依舊滿臉不屑。

“楚姑娘，你的態度，也讓我很不悅啊！”黎晟眼中掠過一抹怒意。

“那侯爺請便，不送！”

“你——！”黎晟終于抑制不住怒火，聲音格外沙啞。“楚姑娘，我知道，你不畏死，但本侯有不下一千種方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試試么？”

“哈哈哈……”楚楓眠此刻卻囂狂的大笑，“世人都傳言，侯爺寬厚仁德，今日看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天下皆黑，侯爺你又能得幾分白？”

“好！好！好！好個牙尖嘴利的女人！”

黎晟退后兩步，怒極反笑。

“既然楚姑娘無心合作，那便一直在這不見天日的水牢中，被老鼠毒蟲啃噬殆盡吧！”

“這不勞侯爺費心！侯爺精心籌謀的計劃落空了，真是抱歉。”楚楓眠深深吸了一口，冷冷一笑。“不過，作為補償，我可以給侯爺一個忠告！”

“說！”黎晟聲音更加沙啞了。

楚楓眠眼中一抹寒芒躍動，“黎晟，論謀略，十個你也未必是楚昭的對手。若論狠辣果決，一百個你，也不及楚昭半分。若論玩弄人心，你與他相比，更是如同腐草熒光與蒼空皓月！所以……若燕國大軍來犯，我建議你直接開城投降，免得生靈涂炭！哈哈……”

楚楓眠癡狂的笑著。

“啪——！”

黎晟忍無可忍，重重打了楚楓眠一個耳光。

“你……找死么？！”黎晟聲音極其沙啞。

楚楓眠嘴角溢出縷縷血跡，卻依舊滿臉的不屑與譏諷。

“只有弱者，才會如侯爺這般，為自己的無能而狂怒。而最終，也只會被人踩在腳下！你……又怎配與我為伍！”

……

黎晟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他始終不明白，對于楚楓眠來說，這個計劃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楚楓眠卻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拒絕了。

……

……

兩人一路漸行漸遠。

“侯爺，事到如今……這個女人，怎么辦？”古遙眉頭緊鎖，顫顫問。

“隨她去吧……”黎晟許久才平復了怒火，眼中卻寒芒陣陣。“她體內有蒼狼庭的噬心蠱，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種桀驁的女人，就該狠狠羞辱一番，最好把她扔到那窮兇極惡的死囚堆里……讓他們……”古遙眼中滿滿惡欲。

“怎么……你對她，也有興趣？”黎晟冷冷一笑。

“不敢……”

“莫生事端，走吧！”

……

腳步聲漸行漸遠，這個暗無天日的水牢中……唯有潺潺水聲，和那一群群老鼠吱吱喳喳的喧吵。

忽然間，一團青灰色的靈力掠過，瞬間將緊縛的鐵鏈化為了青煙。

楚楓眠幾乎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這股靈力拉出了這空間。

這是天皓城郊外，一望無際的草原，星垂曠野。

楚楓眠望著眼前一切，狠狠一顫，“這是……空間躍遷？！”

這可是神明的力量啊！

“漂亮媳婦兒，老頭子……是第三次救你了吧？”

不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靠在樹下，叼著一根茅草，翹著二郎腿……格外悠閑。

“前輩……您究竟是何人？”楚楓眠望向老乞丐，眼中更加疑惑了。

老乞丐并沒有回答楚楓眠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黎晟，想讓你成為燕國的皇？”

楚楓眠輕輕點了點頭。

“那為何不答應？這可是大好事哦！”

“他做不到！”

楚楓眠苦澀一笑，輕輕坐在老乞丐身側。

“也對！但是老頭兒，可以做得到！只是……你愿意么？”老乞丐撇了撇嘴，悠閑的瞇上眼。

楚楓眠狠狠一顫，難以置信的望向老乞丐。

楚楓眠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卻罕見的甜甜一笑，“若前輩真想幫我，不如替我救小月兒吧！”

“她現在很好，她體內的噬心蠱也被祛除了！”老乞丐望著夜空，哼著小曲，似乎已然超脫俗世。

“是么？那……太好了！”

楚楓眠開心得瑟瑟發抖，空洞的眼神頓時有了光。

老乞丐起身，聲音低沉了許多。

“接下來……你，是不是準備一死了之？”

楚楓眠點點頭，“我早已污穢不堪，也了無牽掛了，倒不如隨風歸去！”

“唉……隨你吧！”老乞丐無奈搖搖頭。

……

“誒，老爺爺，你看……”

那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捧著一大簇野花，奔向兩人。

“乖孫子，快過來爺爺這兒！”老乞丐溫柔的抱起祈陽。“來……漂亮的花，當然得給漂亮媳婦兒。”

祈陽似懂非懂，將野花遞到了楚楓眠手中。旋即挑出一朵最美的，輕輕插入楚楓眠發間。

……

“好孫兒真乖……快，去玩吧！”老乞丐放下祈陽。祈陽旋即跑向遠方……

……

“其實，老頭子覺得吧……活著似乎更好。至于過去如何，并不重要。”

老乞丐輕輕伸出食指，輕觸楚楓眠眉間。一縷詭異的靈力頓時散入她的四肢百骸……

楚楓眠只感覺胸口一陣悶痛，頓時一口黑血淬在地上。

血中陣陣腥味，一條六七寸的蠱蟲還在蠕動。

老乞丐指尖靈力躍動，一團青色的火焰瞬間把蠱蟲燒成灰燼。

……

楚楓眠驚愕萬分，世間居然有人，可以祛除噬心蠱！！

她更加疑惑了，這個老乞丐，莫非真是天上的神明。

……

“好了，現在的你，徹底自由了！”

……

楚楓眠眼神呆滯，此刻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待在地獄的人，回到人間，反而無所適從。

一縷縷清淚，滑落臉頰，

……

“你想復仇么？”老乞丐冷不丁的問道。

楚楓眠思慮許久，搖了搖頭。現在的她，只想塵歸塵，土歸土……

“那你，想成為燕國的皇嗎？”老乞丐無奈，繼續問道。

“不想！”

楚楓眠毅然決然，對于皇室之間的爭斗，她已深惡痛絕。

……

“那……你想嫁人么？”

“啥？！”楚楓眠狠狠一顫。

老乞丐沖著前方的祈陽撇了撇嘴，“噥，你答應過的，那是你夫君……”

“……”楚楓眠欲言又止，這種事，她還真從沒想過。

許久，楚楓眠才緩緩道。

“算了吧……若是他年紀與我相仿，那還差不多。”

“你是想反悔？”老乞丐眼中一抹寒芒，嚇得楚楓眠打了個寒顫。

“前輩您亂點鴛鴦譜，只會誤了他的姻緣。”楚楓眠后退一步，聲音有些顫抖。

“哈哈，這有何妨，你做正妻……再給他找幾房妾室，不就解決了。”老乞丐會心一笑。

“……”楚楓眠望著的小男孩，無奈搖搖頭。

楚楓眠俏臉一紅，努力辯解。

“前輩……可不可以，不談這個，我不想嫁人！”

……

“嗯……”

“但，老頭兒也不希望你，選擇就此了結一生……”

楚楓眠眼睛滑落一縷清淚，她苦澀一笑，“為何？”

“善良的人……不該這樣死去。”

“我只是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劊子手！”楚楓眠自嘲的低下頭。

老乞丐干脆耍起了無賴。

“老頭兒可不管，你若敢赴死，我并不介意讓你的那個妹妹下去陪你！”

“你……”楚楓眠心中頓時一抹怒意，卻又無可奈何。

“您即為一方神圣，何必非要與我一個凡世的女子抬杠？”

“哼！老頭兒可不管這些，老頭兒向來說到做到。”

……

楚楓眠終還是屈服了，“好吧……那我便如四處走走，若是遇到些趣聞軼事，說不定……便不想赴死了……”

……

“那便好……”老乞丐起身，準備離去。

楚楓眠終于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前輩……為何一直護著我？”

老乞丐停住腳步，沉思了一會兒。

“很多年前，老頭兒行乞于燕國，往來數千人，唯有你施我于粥米。昔日之恩，莫不敢忘！”

楚楓眠低下頭，神情有些悵然。

“哦……那種事，我早就不記得了……”

……

“老頭兒也該離開了，這個地方……太無趣！”

“前輩保重，我也去四處走走……在地獄里待了這么久，都許久未曾看見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