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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7

冬假后,澧蘭仍回北大讀書。澧蘭畢業(yè)前,浩初在林氏的示意下為澧蘭安排了劍橋的學(xué)院,憑澧蘭的成績,申請任何學(xué)校都是易事。

“既然要去讀書,就把婚離了,守著死水一般的婚姻有什么意思?澧蘭。你若同意,我就把協(xié)議書寄過去,你不必回上海。”林氏憋著一口氣,她不信她的女孩兒會沒有好的未來,反正澧蘭跟那孽障沒有合巹。

陳震燁不語。

澧蘭猶豫,她仍舊選擇回上海,就算分手,她也要回去跟一切做個了結(jié)。澧蘭到上海的第三天就去南潯,顧周翰如果想見她,她不論在哪里,他都能找來,不需要她坐等。

在南潯,所有周翰與她流連徘徊過的地方,她都以自己的腳和心丈量,周翰去國時,她經(jīng)常這樣做。她心里隱隱預(yù)感到她將與此地、此景、此情一別經(jīng)年,盡管她還沒有下定決心。她慢慢地走,細(xì)細(xì)地回憶,癡癡地體味,她要把這些都印在心上。仆婦們陪著她,心里都是疑惑。

她去輯里村,在關(guān)帝廟前站了許久,她不進(jìn)去,就站在門外。她從廟門前走到水邊的埠頭,再從埠頭走回廟門前,短短幾十米的路,她走了十幾個來回。她多次在快走到廟門前的途中停下,回頭微笑著看向河埠頭前的水面。小廝、仆婦們看她臉上忽悲忽喜的神情,想回去要趕緊告訴吳氏,大少奶奶怕是瘋了吧?

“走吧。”她終于離開。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澧蘭心里悲涼。

澧蘭復(fù)在村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不起眼的小村子,居然出了一朝閣老,“為人外謹(jǐn)而中猛鷙,機深刺骨。”《明史》如此評價溫體仁,周翰與他一般無二。自己當(dāng)年不就因此而愛他嗎?“機深”又如何,也不對自己。丈夫處世兮立功名,不能“機深”,何以立身?澧蘭苦笑,如今她一個女子面對周翰刺骨的機深,天地之大,她卻無處立身。

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雖然蠶桑季節(jié)已過,仆婦們要討少奶奶開心,就去農(nóng)家尋找賣剩下的繭子讓村婦們以古法繅絲給澧蘭看。村婦將蠶繭浸在熱湯中,用手索緒,除去繭層表面雜亂的緒絲,理出正緒。婦人把若干粒理出正緒的繭子的緒絲合并,從腳踏續(xù)絲車的接緒裝置軸孔里引出,穿過磁眼,開始繅解繭子。

綿長柔韌的蠶絲在蒸騰的水汽中顫動,似自己對周翰的情義,綿綿不絕,澧蘭不覺看癡了。十幾根蠶絲在湯盆邊交結(jié)成網(wǎng),澧蘭的心困在情網(wǎng)中,無法遁逃。她伸出手來,手在絲網(wǎng)中穿過,“大少奶奶,別燙了手!”仆婦們趕緊阻止。澧蘭心中百轉(zhuǎn)千回,想自己一往情深,卻愛而不得。作繭自縛,是她心甘情愿縛住自己,可周翰呢?他愿意嗎?她豈能因一己私欲羈絆住他!五年了,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既然他礙于情面,那么由她自己來操刀斬斷。她已百孔千瘡的心忽地裂開,血奔涌而出,她疼得不能自制,淚滾下來。

一向從容淡定的大少奶奶突然淚落如雨,仆婦們都不知如何是好。

春蠶不應(yīng)老,晝夜常懷絲。

周翰聽說澧蘭在南潯,便趁閑回鄉(xiāng)看祖母,他們走了半日,車子快到一個岔路口,迎面從南潯方向駛來一輛汽車。

“大少爺,那是我們的車,阿發(fā)開的車,應(yīng)該是大少奶奶從南潯回上海。”長根聲音里透著高興。

周翰讓長根把車在路口停下,他坐在車上沒動,他不由得把手攥成拳頭,手心里沁出汗來。他還沒做好準(zhǔn)備見澧蘭,他不知道該跟澧蘭說什么,他誰都可以見,見誰都自然,除了澧蘭。他想澧蘭待會兒走過來會說什么?他很久沒見她,五年了,她長大了,變樣子了吧?俊杰在電報里說:你也知道她完全褪盡小女孩兒的青澀,比小時候漂亮多了。在北大追求者眾,簡直眾星攢月。他知道什么,他不知道,周翰苦笑。周翰想不出澧蘭會是什么樣子,因為她小時候已然美極了。

“幫我看好她,不許你動歪心思!”他回電。

“我他媽的都有未婚妻了,你還防著我!用人不疑你懂吧?你要是不放心就把她領(lǐng)回去,你顧周翰的老婆還需要畢業(yè)證書嗎?”俊杰罵回來,發(fā)電的人就想貴為北大教授,用詞還這么糙!

對面的車緩緩駛過來,沒有停下,兩車相錯時,阿發(fā)按下喇叭開走了。周翰和長根都愣住了,長根看周翰一臉凝重,沒敢言語。澧蘭的車后座窗上遮著簾,周翰只看到前座上的阿發(fā)和婆子,還有后座上依稀的幾個人影。

“阿發(fā),不用停車,開過去。”

“大少奶奶,”

“我說了,開過去。”

隨侍的丫鬟婆子們誰也不敢開口,澧蘭本以為周翰會下車,上天賞賜機會他都不要,澧蘭心里悲涼。停車做什么?大家都坐在車上撐著,還是要她主動下車,長跪問故夫,新人復(fù)如何嗎?再與新人比比顏色和手爪?她還有尊嚴(yán)!

周翰萬沒料到澧蘭會不停車,他在車上呆坐了許久,他想要是從前,澧蘭一定歡天喜地奔過來,他很有些不安。她終究是介懷了,他回上海,她不來就他,寒暑假不來找他,他過生日她不電賀他,她對他一句也不問,連個電報也沒有。自己雖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可只要澧蘭來,他就會很高興,他對她永遠(yuǎn)只有柔軟、溫情和永不停歇的愛。他該去看澧蘭了,這事不能再拖,他怕日久生變!

“大少爺,我們……”

周翰沒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長根咳嗽一聲再問,“大少爺,我們……”

“走吧。”

“哎呀,真不巧,大少奶奶早上才走。”周翰的乳母竇氏嘆息,一屋子的下人中,大概只有竇氏才敢這樣說。

“她來了多久?嫲嫲?”

“八、九天。”

“一直在家里呆著,沒去哪兒?”

“在鎮(zhèn)子上轉(zhuǎn)了兩天,去陳家老宅呆了兩天,還去了兩次輯里村。”

周翰回來看祖母,吳氏十分開心,拉著他的手不肯放,問他身體、起居、生意上的事。

“其實蕙雪和澧蘭也告訴我了,可我就是想聽你自己說,從你嘴里說出來,我聽了更踏實。”

周翰問祖母的身體,“都很好,就是有點腰腿疼的毛病,老年人大都這樣,沒什么好緊張。”

吳氏猶豫了一會兒,終于跟他說。“周翰,我想跟你說說澧蘭的事。我知道你因了你母親的事跟你繼母有嫌隙,可澧蘭何辜?”

周翰不語。

“這個女孩兒生得那么好,又有風(fēng)度,性情寬和。人也聰明,在BJ大學(xué)讀書,門門功課都是優(yōu)秀,好些男子們也比不上。畢業(yè)時還做學(xué)生代表上臺致辭。英語、法語、德語說得好極了。彈得一手好箏,字也好、畫也好,鋼琴專門得上海灘數(shù)一的梅.帕契的指點。澧蘭性情又嫻靜,全沒有那些上洋學(xué)堂的女子的張狂樣、不安于室。我真是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女孩兒來匹配你。過年的時候,我說了她,說即使你不回家,她也可以找你去,做女人總要伏低做小一些。我看她當(dāng)時淚迸出來,也是不忍,是我說重了。”

周翰心里覺著有什么東西狠抓了一把。

“也怪蕙雪,就是不愿把你父母的骨殖放到一起,又有什么呢?人都故去了,爭什么爭!也是怪我,當(dāng)年要沖什么喜,害了你父親、蕙雪和你母親。不過要是不沖喜,也沒你這么個大孫子。”

吳氏絮絮不止,“都是我,我若不是常年住在鄉(xiāng)下,蕙雪不用一年兩季來服侍我,瑾瑜他們夫妻能相守得久一些,我知道蕙雪怨我。可我舍不得你祖父。我住在這里,天天都可以去看他。你祖父一輩子不納小、不私婢,待我極好。瑾瑜也是。顧家的男子總是這么重情義,娶進(jìn)門的女子也一樣。”

吳氏說著說著淚就下來了。“可憐蕙雪,可憐澧蘭了。”

“祖母,”

“你去吧,我靜會兒。”吳氏揮揮手。

顧周翰往園子里去,經(jīng)過四進(jìn)庭院,驀然看見了那兩棵廣玉蘭樹,花開得正好,蔥郁的葉子托起翠藍(lán)的樹冠,皎潔的花朵夾雜在蓬勃的綠葉中,周翰走進(jìn)廳里,隔著花窗仰望,站了好久。

周翰這一夜在楠木拔步床上睡得極愜意,愜意到他甚至做了綺夢。澧蘭前一晚才在上面安歇過,周翰可以感受到她清新的氣息留存在床上,他把頭埋在枕上嗅著女孩的芬芳。仆傭們要為他更換床品時,他剛好在,“不用,這樣很好。”澧蘭是他的妻,他自當(dāng)與她共衾枕。早晨醒來后,他躺在床上發(fā)了半天呆,臉上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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