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覺器官是很奇妙，除了冷熱苦甜，還能接收到一些看不到聽不得聞不著的信號和能量，反應(yīng)在生理上也是種種復(fù)雜的感受。

張翙最近這幾天就非常的敏感，唐朝的年味相比于后世還是很濃郁的，下人們越來越忙碌起來，街道上的人也越來越多起來，家里沒有在外的親人，人丁奚落也要團(tuán)圓啊。

倒是沒有用大紅色的習(xí)慣，藍(lán)青色還是主調(diào)，一些平時不常見的小吃也在坊市里叫賣，油炸的餅，火烤的面食，兒童的糖霜石蜜也都輪番上陣，尤其是女人的脂、唇膏、釵梳最受歡迎。

府里的寧兒帶著兩個丫鬟就戴上了“冪籬”那種垂下輕紗遮面的寬檐氈笠出去搶購去了，女人古今都是一樣的，就是喜歡這些能夠輔助美的物件。

張翙這個懶散少爺也加入了下人們準(zhǔn)備過年物件的隊伍，拿著他們劈好的木板子在認(rèn)真的刻畫桃符。

“少爺，你都畫毀了六塊了，還是讓老關(guān)來吧，他畢竟還是有過作畫經(jīng)驗的。”

“你閉嘴，少爺馬上就成了，這次畫不成賴你哈！”

張翙確實(shí)對作畫沒有天賦，看著老關(guān)畫在紙上的“神荼”和“郁壘”兩位神仙他有點(diǎn)發(fā)愁，線條是簡單的，可在張翙眼里就沒那么簡單了，彎彎曲曲的，別說雕刻了，讓自己描摹都困難。

最后一次的實(shí)驗還是失敗了，家里準(zhǔn)備的桃木所剩不多，張翙決定還是放棄，術(shù)業(yè)有專攻，不就是兩個小木牌牌么，交給你們玩吧，少爺我去寫春書對聯(lián)，畫畫不成，寫字咱們還是有一手滴！

唐朝的對聯(lián)并不是貼在門旁邊的，是懸掛的。在張翙強(qiáng)烈的要求下，這才把所用的紙從黃色換成了紅色，雖然不是大紅色，可也能略表喜慶之意了。

書寫著“五福除三禍，萬古殮舊殃”的對聯(lián)被張翙抱著的秀兒親手掛在了大門兩旁，眾人連聲祝賀“無病無災(zāi)”后就回去院子里堆柴火。

眾人收拾出來一片空地，把干柴壘的老高，這叫“燃庭燎”，張翙估計也就是除穢迎喜，去舊迎新的意思吧，奶奶還把去年的舊衣服舊鞋子也扔進(jìn)了火堆，火光映在眾人臉上，紅撲撲的，充滿了活力和喜慶。

天色越來越暗，今日天公作美，天空上的星辰都格外的明亮，像是墨藍(lán)色的絲綢緞子上繡了春日的迎春花一般。

被砍成一段一段的竹子堆在成了堆，眾人爭相拿著扔進(jìn)火堆里，然后不一會就傳來“嘭嘭”的爆炸聲，惹的姑娘們捂著耳朵，左右閃躲著傳來鶯燕輕笑。

張翙做主，今日全家一起吃餃子，把晾曬在后院里的香腸全都上鍋蒸了分與下人食用，后廚存了很久的美食肉菜也都一股腦做了端到院子里來。

三進(jìn)的院子所有人都到齊也就幾十個而已，從正堂排到院子里，全部都能坐下，只不過要分成不到十張桌子而已。

據(jù)說今日皇宮里有儺舞表演，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樣，不過聽說洪驤曾經(jīng)見過秦王破陣舞，張翙正想著怎么攛掇他露一手。

屠蘇酒也是新年的專備，張翙覺得平時要是讓自己喝這個酒絕對喝不下去，太難喝了，也就稍微有點(diǎn)酒精味，其他全是一股難以下咽的味道。

張翙帶著眾人給奶奶進(jìn)行了“肅拜”，老夫人坐在中堂一臉的福氣和慈祥。

奶奶在喜悅的氛圍中給大家發(fā)放了春盤，里面放著五種辛辣的蔬菜，說是除去五臟中的陳腐之氣，張翙覺得自己的陳腐之氣是沒了，可一口的大蒜味是有了。

張府的酒宴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一隊馬蹄聲從門外傳來，隨著外面也傳來了尖銳的無禮喊叫：“張侍郎，接陛下口諭！”

張翙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劉喜兒來了，這位大公公的嗓音很有特點(diǎn)，聲音高亢尖銳，就說明是喜事兒，他越是沉重合禮，張翙反而會覺得心慌。

眾人出門下拜，只聽劉喜宣讀道：“工部侍郎張翙，玩忽職守，罰奉半年，限期之內(nèi)，到工部上任。張家小子，品行端正，資質(zhì)純良，賞御食一道，以垂天恩！”

“張翙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張侍郎，陛下可是說了，過了元日假期你若是再不到工部報道，他老人家可是要御駕親移到你這張府來一趟了。”

“不敢，張翙不敢啊，勞煩劉公公走一趟，家里略備酒食，不如公公留下稍飲幾杯再走？”

“張侍郎啊，您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咱家后面還有幾位國公家要去呢，咱家出了宮門就直奔您這來了，您小爵爺恩深寵重，不當(dāng)回事，咱家可不敢怠慢了幾位國公爺”。

張翙趕緊拉住劉喜的袖子，手里剛剛張福遞過來的一顆大珍珠就順著袖子塞了進(jìn)去，劉喜兒倒是來者不拒，兩個人一起就往外走去，后面的下人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頭。

“公公，您說陛下這是什么意思？為何要給我這末等爵賜食？”張翙壓低了聲音，偷偷摸摸問到。

“哎，小爵爺啊，你這心思也太活絡(luò)了些，肯定是陛下寵信你唄，最近陛下可是常常念起你的名字來。”

“哦，有這等事？陛下說小子些什么？”張翙又往袖子里塞了一顆。

“陛下說啊，身邊的皇子們個個讓自己不如意，要么是太陰狠，要么是太憨傻，就沒一個能讓他老人家樂意看的。

這張翙小子倒是既不乏聰慧又不缺美質(zhì)，就是不怎么愛到宮里來，朕深念之啊”劉喜兒描述的越形象，張翙就越是害怕。

被奶奶惦記，那是親情溫暖，被愛人想念那是愛情香甜，被賊人想念，那是一場破財，被虎豹想念，只能做了人家的盤中餐。

“公公回去后莫不是還要把小子的情況回報與陛下？”

“嘿嘿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好吧，公公遠(yuǎn)走，張翙就送到這，來日方長有機(jī)會張翙再孝敬公公！”

…………

送走了劉喜兒，原本一下變得規(guī)矩有序的張家又重新回歸于熱鬧，家里人的目光全都矚目在李老二陛下賜下的飯盒上。

畢竟半年前家里的一部分人還是還是農(nóng)民，對皇帝和皇宮的概念也只是停留在劉二編造的想象里。

來到長安后這些人還專門去皇宮外面走了一遭，想著看看娘娘妃子們到底有沒有吃那兩口鍋大的蒸餅和一抱粗細(xì)的大蔥。

今天是他們距離皇宮里的物件最近的一次了，食盒就是精致了一些，也沒看到鎏金度銀掛玉。

上次小翙去皇宮面圣，回來一群人圍著問時他就說皇宮與咱們家沒太大差別，自己還不信，想著皇宮那是天下之主住的地方啊，能和咱們住的一樣？

在眾人的注視下張翙打開了木制飯盒，看來劉喜兒沒有騙自己，他應(yīng)該確實(shí)出了宮門就來張府了，里面的湯還冒著熱氣兒。

是一道白水煮雞，廚子還是有兩下的，起碼從色澤上來看，還是挺有賣相的，飄著油花的雞湯里還散落著一點(diǎn)小蔥，對于燉煮他們還是比較有一套的。

看到里面飄著的兩片松茸菇，張翙感覺自己確實(shí)是個土鱉，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

與奶奶張福秀兒寧兒各分一碗湯，肉就讓那些滿懷敬畏吃之前會磕個頭的愛吹牛的馬三堂之類分食了，張翙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被降罪，但是無所謂家里的人自己還是信得過的。

酒食過后，張翙就帶著張福秀兒跟著奶奶去后面的家廟拜祭，原本張翙不想設(shè)家廟的，因為祖上實(shí)在沒什么高官。

設(shè)個祠堂就可以了，拜祭一下祖宗，舉行個婚喪嫁娶的儀式什么的，可奶奶執(zhí)意要立家廟，還說留侯張良就是咱們的祖宗。

張翙一直奉行孝字當(dāng)先，無奈只能由她而去。

祠堂供奉著有新刻有舊帶來的祖宗排位，最上面那個是留侯張良之位，往下幾排在沒有一個是張翙認(rèn)識的了，最后一排有張振宏的名字，就是自己所謂的父親了。

桌子上供著肉食谷物，下面的火盆里燃燒著印花紙錢，據(jù)說這種燒紙祭祀的習(xí)俗自漢代就有了，喪葬瘞錢，以紙寓錢為鬼事嘛。

今夜就在這里守歲了，田牛二位伯伯也自覺的跟了過來，據(jù)說他們世代是咱老張家的部曲，正好，還有多余的兩個蒲團(tuán)。

秀兒困了，一個勁打著瞌睡，張翙寧兒帶著奶奶和她一塊回去了，守歲這件事，男人們來完成幾天。

一夜無事，幾個男人在這閑聊起來，鄧猴子家里還有老母，張翙讓洪驤其他一塊走了，好在他家也住在這長安城里，明日自己上朝還能趕得上給自己趕馬車。

“田伯伯，牛伯伯來到家里住的還習(xí)慣吧，小翙外面事兒多，不免會怠慢家里人，兩位伯伯還是莫要見怪才是。”

幾個人圍著火盆，祠堂里只散發(fā)出微弱的黃色光芒，在夜里顯得特別安靜，火光映在圍坐著的幾人臉上，不免多了些溫暖之意

“自己家人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小翙你盡管忙你的，家里我們呢，吃得住的都是定好的，我們老哥倆這輩子就算是滿足了！”

聽到肯定回答，張翙心里舒坦了很多。

“翙兒一直有個疑問，咱們家，到底是怎么沒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