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幸運兒

5B班的數(shù)學(xué)課，班主任林董在黑板抄寫一道複雜的方程式，大部分同學(xué)都在筆記簿寫下解題重點，教室裏只聽到粉筆和原子筆的書寫聲。

弘司的右手無意識地轉(zhuǎn)動原子筆，左手托著腮，眼睛盯著前方。閃過的畫面有彩色有黑白，有動感有靜態(tài)，沒有固定方向，浮遊不定。明明沒有刻意想什麼，就是心緒不寧，無法集中精神。林董的聲音只是在耳邊流過，翻開的筆記簿乾淨(jìng)得一個字都沒有。

林董講解了答題技巧後，在黑板寫下另一道方程式，然後問：「誰想嘗試解答？」

一如以往，超過一半同學(xué)立刻垂下頭書寫或畫圖，使出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的駝鳥政策。

林董並不感到意外，他隨意點名，「弘司，你試試看。」

弘司沒反應(yīng)，聽不到有人叫他。

「弘司！」

林董再叫一次，弘司依然沒反應(yīng)。

鄰座的阿匠見到弘司還在發(fā)呆，用橡皮擦擲他的右手，轉(zhuǎn)動中的原子筆脫手掉到地上。

弘司全身抖了一下，猛然清醒過來，「下課了？」

「對啊，『魂遊課』下課了。」林董沒好氣地說。

「哈哈哈哈哈！」

同學(xué)的連串爆笑聲令弘司好不尷尬，「對不起！」他趕快抄寫黑板的方程式。縱使學(xué)業(yè)成績一般，但他平日上課也算專心，從沒試過被老師當(dāng)場逮住。

林董正想改由其他同學(xué)做題目的時候，突然……

「喵嗚……喵喵嗚……」

「嗚哇！」林董嚇得臉色發(fā)青，蹲在教師桌後面。

「哪裏有貓？毛毛來了嗎？」千晴四處張望。

「呀，是我忘記關(guān)手機，對不起！」傑少從書包取出手機。

「喵嗚……喵喵嗚……」

「這個鈴聲很可愛，我也想要啊！」小藍(lán)喊。

「好啊，我傳給你。」

「不要再說，快關(guān)掉手機！」林董抓著桌子叫嚷。

「只是電腦合成的貓叫聲，不是真貓錄音。」傑少關(guān)掉手機，解釋道。

「如果每天聽一百幾十次，可以治療你的恐貓癥。」阿匠奸笑著說。

「我怕他聽到第十次已經(jīng)要進急癥室了。」瑞雪說。

傑少忍不住大笑起來，其他同學(xué)相繼爆笑開來。

危機解除，林董雙腿仍然無力，他坐下來，敲敲黑板說：「傑少，你出來做這道題目。」

「為什麼是我？」

「我為人很民主，你可以選擇出來做題目，或是被我沒收手機。」

「這是假民主啊！」傑少不情不願地走到黑板前面。

「傑少加油！」同學(xué)拍手歡呼，為「幸運兒」打氣。

喵喵鈴聲驅(qū)走擾亂心神的胡思亂想。

喧鬧過後，弘司集中精神上課，不再遊走於虛無的世界。

＊　　＊　　＊

放學(xué)後的誠修校園到處洋溢著吶喊聲，運動社團的同學(xué)佔據(jù)操場、運動場、禮堂和空地，不是練球，就是進行體能訓(xùn)練。

弘司和瑞雪攜著大白兔布偶裝和兔耳朵髮箍走在校園，準(zhǔn)備把道具交還給劇社道具組。一路上，瑞雪輕哼著歌，步伐輕快。

「你的心情很好嘛。」弘司說。

「昨晚練舞時，排舞老師說我進步了，下個月舞蹈匯演，我可以跳一些重要位置。」瑞雪加入了校外流行爵士舞舞團，弘司曾經(jīng)在慈善機構(gòu)舉辦的嘉年華會看過她的表演。舞臺上的瑞雪散發(fā)出女性嫵媚的魅力，跟平日的清純形象截然不同。

「恭喜你！」

「謝謝！」

「你的舞團好像參加了挺多公開演出。」

「不是每次演出都是全體團員出場，排舞老師會因應(yīng)場合安排適合的人演出。我只是在屋苑廣場和商場跳過。下次舞蹈匯演在文化中心大劇院舉行，還有其他舞蹈團團體出席。我可以參加這種大型表演，好像做夢一樣，實在太興奮了！」

「小藍(lán)知道後肯定很開心。你會不會送入場券給我們？」

「不會。」

「為什麼不？」弘司十分意外。

「因為你們在場的話，我很容易跳錯舞步。」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表演。」

「既然以前看過了，就不必再看啦。」

「你既然喜歡在臺上跳舞，就是想有人欣賞，臺下有熟悉的朋友不是更開心嗎？」

「你很煩啊！總之你們不來，我就最開心。」

瑞雪淘氣地做了一個鬼臉，繼續(xù)輕哼著歌向前走。

由初次在舞臺表演開始，弘司便習(xí)慣父母坐在觀眾席欣賞，被看著會容易跳錯舞步的心情，他不是很理解。

瑞雪的話似是而非，弘司拗不過她，只好把話題擱下。

＊　　＊　　＊

劇社教室一片凌亂，社長傑少正在和同學(xué)收拾道具雜物，部分團員忙於掃地清潔。

「借過一下。」

弘司和瑞雪只是站立一分鐘，就不停被進進出出的同學(xué)碰撞，變成了阻塞通道的障礙物。

「傑少，你們是不是大掃除？」弘司問。

「明天有嘉賓參觀劇社，我們一定要在今天把這裏收拾乾淨(jìng)。」傑少取過兩人手中的布偶裝和髮箍。

「誰來參觀？」瑞雪問。

「本地劇團著名導(dǎo)演兼戲劇講師祈啟言。」

「祈啟言很有名嗎？」瑞雪沒聽過他的名字。

「當(dāng)然啦，幾乎所有喜歡本地話劇的人都認(rèn)識他，他執(zhí)導(dǎo)的話劇，我全都看過了。」

「居然邀請到名人來學(xué)校，你們很厲害啊！」

「最近足球社、體操社和合唱團都有嘉賓到訪，都是由社團顧問老師安排的。芭蕾舞社沒有嗎？」

「林董只是掛名的顧問老師，對芭蕾舞一無所知，也很少看我們練舞。他可能連瑪歌芳婷和雷里耶夫⁽¹⁾的名字都沒聽過。」弘司說。

「即使邀請不到著名導(dǎo)師，有一兩個成功舞者來分享經(jīng)驗也好呀！」瑞雪補充道。

「顧問老師不可靠，但你們不是還有經(jīng)理人嗎？」

靈光乍現(xiàn)，弘司和瑞雪相視一眼，同聲喊：「樂可可！」

＊　　＊　　＊

「蝶舞傳說」的舞衣都是由可可設(shè)計和縫製的，她還兼任舞團的經(jīng)理人，負(fù)責(zé)校外聯(lián)絡(luò)事務(wù)。入團以來，可可沒有接洽過校外表演，團員差點忘記她的另一個身分。

「小菲。」

「周惠加。」

弘司和瑞雪各有喜歡的本地舞者人選，他們一邊說出心目中的名字，一邊走向日光樓的舞蹈室。進入大堂，他們在走廊飛奔，希望盡快見到可可，向她提議邀請嘉賓。

瑞雪一開門便喊：「可可，我們……喔……」

弘司從後追上來，瑞雪愣在門外，他險些撞上對方。

「你為什麼不進去？」

「氣氛有點不對勁。」

弘司的目光越過瑞雪，只見林董竟然站在舞蹈室前方，小藍(lán)、紫柔、千晴和可可神色肅然，排成一列站在他前面。稀客林董突然造訪固然令人費解，同伴們安靜地乖乖站直才是不尋常。

弘司太陽穴的神經(jīng)線跳了跳。他低聲說：「我有一種不祥預(yù)感。」

「我們不如先行撤退。」瑞雪亦感到情況不妙。

正當(dāng)兩人後退一步，打算關(guān)上房門時，林董說：「睡公主，弘司，你們快過來。」

「你們就是『蝶舞傳說』的另外兩位團員嗎？」

「這聲音是……」弘司當(dāng)場怔住了。

一個華裔女人從林董身後走出來，她綁髮髻、架茶色眼鏡、體態(tài)優(yōu)雅，嘴角掛著淺笑。

林董身材肥胖，完全遮擋了弘司和瑞雪的視線，原來室內(nèi)還有另一個人。

弘司和女人的距離只是十步之遙，兩人之間的張力卻足以淹沒整個房間。

這個女人就是童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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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瑪歌芳婷Margot Fonteyn(1919-1991)，英國著名芭蕾舞舞蹈家，在世時被譽為英國最出色的女芭蕾舞者。雷里耶夫Rudolf Nureyev(1938-1993)，蘇聯(lián)時期的著名芭蕾舞蹈家，世界公認(rèn)的芭蕾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