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馬木匠眼中有著濃濃的失望之色，“一百八十萬兩銀子，老漢確實沒見過，但二十萬骸骨馬上就能看見了。”說完摔門離去。

聽著院外的哭聲，陳河苦笑著搖搖頭，自己似乎成了孤家寡人啊。該死的梁大壯怎么還沒回來。

接下來的兩天，餓倒的人越來越多，走在大街上，每個災民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陳河。

其中不少陳氏族人，更是爬起來指著陳河的鼻子大罵，罵他蛇蝎心腸，辱沒祖宗。

幾位族老當場宣布，斷絕和陳河的所有關系，從今往后陳氏族譜里不得出現陳河的名字。

馬木匠有心想要解釋，小侯爺不是那樣的人，被紅了眼的災民按在地上打的渾身是血。

小秋想要過來找哥哥，被幾個小伙伴拉回去，大叫著不要跟壞人玩，一夜之間，陳河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然而陳河就跟沒事人一樣，每日去食為天和幾個糧商吃吃喝喝，渾然不把災民當回事。

直到他看見風塵仆仆的梁大壯出現面前，蒼白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辛苦你了。”

“少爺....”梁大壯單膝跪地，一把握住陳河的手哽咽道，“您這是何苦呢”作為唯一的知情人，他替少爺感到委屈。

“起來說話，咱大明朝不時興跪地禮。”將梁大壯扶起來，陳河問道，“辦的怎么樣了？”

梁大壯擦擦眼淚，使勁點點頭，“那些外地糧商得知咱們縣糧價高出六倍后，紛紛前來賣糧，已于昨晚進城。”

陳河嘆了口氣，“想必今夜過后，縣里就會多出十幾家糧鋪，災民們終于有救了。”

....

翌日。

錢莊慵懶的從床上爬起來，在美人的伺候下準備吃飯，自從把禍水引向陳河后，他這邊輕松許多。

災民們雖然怨恨至極，但已經有人來買糧了。

想到這錢莊不屑的哼了一聲，“娘的，都是一幫賤骨頭，三兩六那么便宜不買，非得等到六兩一石才來，活該餓死。”

正美滋滋想著呢，門被撞開，幾個糧商驚慌失措的跑進來，“不好嘍，錢兄！”

錢莊微微皺眉。

“什么事這么驚慌，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嗎，二十萬石糧食，少于一百八十萬兩銀子絕不能賣！”

“哎呀，快走吧，外地糧商來搶生意了。”

“什么！”

聽說外地糧商來搶買賣，嚇得錢莊一哆嗦，連鞋都沒穿，拔腿就往老宅跑。

“小侯爺不好啦！”還沒進門，殺豬般的聲音就傳到了迎客廳。

“錢兄莫急，有話好好說。”

給幾個糧商倒上茶水，陳河坐回椅子一臉認真的傾聽著，當聽說街面上多了十幾家糧鋪后，他狠狠拍下桌子。

“豈有此理，敢在虎嘴里奪食，我太平糧號第一個不答應，來人吶，糧價降到五兩九錢。”

“不能降啊。”錢莊急忙阻止梁大壯，一臉肉痛道，“要是降了，利潤可就低了呀。”

陳河站起身煩躁的走來走去，最后一攤手，“那你們說怎么辦，現在天這么熱，萬一讓外地糧商搶了先，糧食不就砸手里了么。

你們可以新糧變陳糧，我太平糧號可不行，那是二十萬石吶，要都變成了陳糧得賠多少錢。

“這.....”

糧商們啞火了，陳河說的是事實，要真是被外地糧商搶先，那他們手里的糧就會變成陳糧，再加上擠掉水分，蟲吃鼠咬的，一年下來最少要賠一半。

這時一名糧商咬牙切齒道，“呸，不曉得哪個泄露了風聲，引來這幫殺神，敢從咱們這搶食，必須降價擠死他們。”

....

本日糧價，四兩一石。

當災民指著牌子大聲念出來后，錢莊臉色難看的擠出一絲笑容，還沒開口，外地糧鋪那邊便傳來消息，糧價又降了。

“掌柜的，咱們可咋辦呀，災民們又去那邊了。”

“哼，不讓我活，你們也別想好過，來人，馬上把糧價降到三兩九錢！”紅了眼的錢莊又拋出新的價格。

剛開始的時候災民們還想趁著便宜買點，被各處蒙著臉的神秘人提醒一番后，又都觀望起來。

于是大街上便出現了奇怪的一幕，兩邊糧商拼命的降價，災民們則摟著麻袋坐在地上眼巴巴瞧著。

“少爺，糧價已經降到三錢了。”府里，梁大壯一臉崇拜的望著少爺，陳河微微嘆息一聲。

“該來了。”

話音落地，錢莊來了，一進門就拉著他去喝酒，趁著陳河迷糊間，把二十萬石糧食以十萬兩的價格賣給了陳河。

等陳河醒來后，就看見一輛輛糧車進了他家的糧庫，氣的陳河帶人去找錢莊算賬，不料對方拿出一份文書，上面按著他手印。

陳河仰天長嘆一聲，失魂落魄的打道回府，成功甩掉包袱的錢莊等人，坐在食為天里彈冠相慶。

就在眾人以為陳河要完了時，他卻坐在太師椅上接見外地糧商。

“侯爺，這次來貴縣沒拜真神是我們的錯，為了表示誠意，二十萬石糧食，只要十萬兩就賣您了。說這話時，糧商們一臉感激之色。

“這怎么好意思....來人吶，上茶。”將這些人送走后，陳河猛地從床上坐起。

“大壯，我這出鷸蚌相爭演的怎么樣？”

“少爺就是少爺，果然厲害。”

一番馬屁后，梁大壯話鋒一轉，“萬一兩邊都不賣呢？”

“不賣？”陳河冷笑一聲，“如今酷暑，本縣糧商若是遲遲不出手，新糧必然會折成舊糧，再加上損耗，至少要賠十三萬兩。

至于那些外地糧商，千里迢迢的把糧食拉來，已經損耗兩成，要是再拉回去只會損耗更多。

所以他們不賣也得咬著牙賣，這時候雙方都想搶著賣出去，怎么辦呢？”

降價！

陳河點點頭，“不錯，他們除了降價沒有別的選擇，只是沒想到這幫家伙太損，居然讓我當接盤俠。”

梁大壯雖然不明白什么是接盤俠，但想來也是厲害的劍客之類。

“少爺，雖說您壓住了糧價，但為了那些災民背負罵名值得嗎？”

陳河來到窗前，目光透過圍墻，仿佛看見了遙遠的大明土地，衣衫襤褸的流民行走在干裂的泥塊里，在他們腳下則埋葬著密密麻麻的白骨，每走一步都會扎得鮮血淋漓。

陳河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一字一句道：“雖千萬人吾亦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