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樓能猜到牡丹閣，其實并不難。

畢竟整個萬花城里近來最轟動的一件事就是牡丹閣的佳人之約。

聞訊而來的江湖高手們全都聚集在牡丹閣內。

幽魂，白狼，以及魅姬，他們三人的身手已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內，況且三人又是一同執行任務，仍是慘敗在一個年輕人手下，那這人的實力絕對已在頂級高手之列。

這個年輕人是誰？

江湖上幾時出現了這樣一個年輕的頂級高手？

蕭月樓在思索。

幽魂突然道：“你沒有必要插手這件事，若是閣主知道了——”

蕭月樓道：“你說的不錯，這本來就是你們的任務。”

幽魂道：“那你……”

蕭月樓道：“我只想知道云菲菲的死活。”

幽魂驚道：“難道你倆……”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目中的驚色已變成喜意，他忍不住咧嘴一笑，但卻牽動傷勢，使他的笑容看起來很痛苦。

幽魂道：“魅姬的年齡是大了點，脾氣也有些不好，但她對你確實——”

蕭月樓神色平靜，出聲打斷道：“你想的有些遠了，我要知道云菲菲的下落，只是因為她和我有約在先。”

“你不必解釋的。”

幽魂臉上仍帶著笑，道：“什么約定？”

蕭月樓道：“上元之夜，一起去見牡丹仙子真容。”

幽魂聽完，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

良久。

“她真是和你這樣約定好的？”

“是的。”

“那你可知我們這次的目標是誰？”

“現在你已準備說了？”

“我本不愿說出來，可你已經做了決定，我是攔不住你的。”

“哦？”

“是牡丹仙子！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殺死她！”

蕭月樓聽完，心底升起一團疑云，在不知道真相時，他有過無數種猜想，卻怎么也猜不到牡丹仙子身上去。

“記得和我一起去見牡丹仙子，到時把這頓酒補上。”

這是分別時云菲菲的最后一句話，語聲婉轉溫柔，蕭月樓回想起來，眼前似已浮現出一道性感的身影。

又想到分別時云菲菲臉上的無奈和遺憾，蕭月樓的心底又升起一個疑問。

她那天離開就是去執行任務，既然是要暗殺牡丹仙子，又為何留下這樣一句話？

還有她當時的復雜神色，此前蕭月樓一直以為的原因是不能飲酒盡興，但與現在的情況聯系起來，好像并不全是這個原因。

她當時是不是就已經有了任務失敗的預感？

所以才會留下這句話？

蕭月樓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云菲菲，竟連她當時為何會有那種異樣神情都不曾深想。

他忽然有些迫切地想要見到云菲菲，他已準備動身。

幽魂已經察覺，道：“你現在就要去？”

蕭月樓點了點頭。

幽魂道：“可這并不是合適的時間。”

現在是白天，但夜晚才是殺手的舞臺。

蕭月樓道：“我有分寸。”

幽魂道：“你要去，我不攔你，但你至少該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蕭月樓壓下那股迫切感，坐了下來。

幽魂的目光有些縹緲，語聲雖然平靜，但卻暗藏著一絲驚駭：“前天深夜，約莫在寅時左右……”

寅時的牡丹閣異常靜謐，沒有燈光，只有輕輕的風聲。

月光陰冷，灑在牡丹閣內。

三道輕盈的身影從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悄地進入了牡丹閣。

在牡丹閣內，三人的行動更加小心，腳下落地無聲，來到牡丹閣的東面，那里是月光完全照不到的一面。

三人微一蹲身，腳下一用力，身子便輕盈地躍起，一路往上，一直來到牡丹閣的第九層。

在十數間房屋中找到牡丹仙子所在的牡丹苑，貼著窗子側耳傾聽。

屋內有一道輕微而綿長的呼吸聲，顯然里面的牡丹仙子睡得正香。

多年來養成的職業習慣讓三人沒有貿然闖入，白狼熟練地掏出安魂香，并在窗紙上捅出一個小洞，將安魂香投放進去。

又等了半刻鐘，確保安魂香已起了效果。

三人這才悄聲推開窗戶翻了進去，繞過屏風，便見一張繡床上側躺著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一動不動，呼吸似有似無，顯然是安魂香起了效果。

幽魂便在此時輕輕地拔出劍來，在黑暗中緩慢靠近繡床。

當腳尖觸及到床板時，幽魂便刺出了劍。

然后他便看到劍光一閃。

當——

兩劍撞擊的聲音響起。

他的劍便已被斬斷，斷掉的劍射穿西邊的窗子，月光照進來的瞬間，又是劍光一閃。

霎時，一股危機感直沖腦門，幽魂毫不猶豫地側身。

卡擦——

他的左臂便被齊肩斬斷。

劇痛從肩膀處散發至全身，幽魂悶聲不坑，他極速后退，后退的過程中赫然瞧見原本躺著的人影已經站立著。

那絕不是牡丹仙子，牡丹仙子不可能是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一股暴虐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月光照在他手中的劍上，那劍一片雪白，劍身雪白，劍柄也是雪白雪白的！

這時，白狼與魅姬同時出手，撲了過去。

幽魂便見劍光一閃，白狼的頭顱便已飛離了脖子，前沖的身體陡然軟了下去。

緊接著是魅姬的一聲悶哼，她的左肩受了一掌，整個人倒退的途中忽然灑出一把粉塵，同時口中低吼：“走！”

幽魂知道這次的任務已經失敗，趁粉塵將那強大的年輕人罩住，他咬牙運轉身形，與魅姬一同撞破西窗沖了出去。

這期間，他赫然發現牡丹苑的房門不知何時已經開啟，那里正站著一個中年人。

這個中年人冷漠著目送他倆穿窗而出，不知為何，從始至終，一直沒有出手。

兩人一沖出西窗，身影便向下急墜，剛一落地，回頭便望見那年輕人已沖了出來，兩人當即融進黑暗中。

……

說到這里，幽魂便停了下來，輕撫著左肩，目中滿是懼色。

蕭月樓道：“這么說來，你們豈非連牡丹仙子的影子都沒見到？”

幽魂苦笑道：“確實如此，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幾個問題，那間屋子到底是不是牡丹仙子的，還有，那個年輕人到底是誰？

他就好像知道我們要去刺殺，特意躺在床上守株待兔，而且，那個中年人又是誰？他又為什么不出手，他若出手，我和魅姬絕對逃不走！”

這個年輕人和中年人的出現絕不是巧合。

但是又沒有合適的理由去解釋他們的出現。

任務泄露？

完全沒這可能。

畢竟知曉任務內容的只有四個人。

他們仨不可能泄露任務，慕云霄也絕不會這樣做。

可是這樣一來，思維就進入了死角。

蕭月樓想不出原因，索性不去想，道：“你還撐得住么？”

幽魂慘然一笑，道：“區區一條手臂而已，死不了。”

“那我走了。”

“嗯。”

蕭月樓已走了。

破敗冷清的廟宇更顯得荒涼起來，幽魂滿臉憂色。

他沒有囑咐蕭月樓要小心，因為他深知蕭月樓的本事。

但是一想到那個年輕人，他又忍不住一陣心憂。

……

下午。

蕭月樓已回到了萬花城中心。

還是昨晚那間酒樓，還是昨晚那個位置，桌上擺著和昨晚一樣的酒菜。

蕭月樓吃了塊燒雞，目光一如昨晚一樣地盯著牡丹閣敞開的大門。

那大門的兩旁依然站立著昨晚那兩個妙齡女子，但大門前卻沒有了昨晚那一道倔強的身影。

此時蕭月樓的心情已不復彼時那樣好奇，而是很沉重。

從破廟回來的途中，又有疑問在心里冒起。

這場未遂的暗殺似乎并沒有影響到牡丹閣，這期間蕭月樓也沒聽到從牡丹閣內傳出的任何關于那一戰的消息。

牡丹閣依然熱鬧非凡，有許多江湖人進進出出。

這更是讓蕭月樓想不通。

看了眼天色，日頭仍然高懸。

蕭月樓只希望快點天黑，因為只有黑暗，才利于他潛進牡丹閣。

倒下一杯酒，蕭月樓端起酒杯，看著酒杯內那淺綠色的酒液，他又想起了云菲菲。

這個女人現在到底在哪兒？

她是活著？

還是已經遭了毒手？

旋即，蕭月樓搖了搖頭，仰頭喝下一杯酒。

這個女人那么陰險狡詐，一定不會死的！

蕭月樓決心不去想云菲菲，又準備倒酒，但卻停了下來。

他不能再喝了！

他低頭在胸前聞了聞，一股酒味撲鼻。

這股味道對于他晚上的潛入絕對不利。

蕭月樓吃下最后一塊燒雞，已站了起來，向昌平客棧走去。

在客棧內泡了一個澡，確保自己身上已完全沒有酒味，這才換了一身玄色衣衫。

而此時，才傍晚！

蕭月樓的耐心一向很好，但今天他卻顯得有些焦躁。

他只覺今天的時間過得實在是太慢了，慢得就像龜爬一般。

一個合格的殺手也許實力不需要多高，但忍耐力一定要足夠好。

蕭月樓也深刻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又去了一趟十字岔口，那根石柱上依然沒有第三個三葉草記號。

天色漸暗，蕭月樓隨著人潮而走動，熱鬧的人潮沒有影響到他，琳瑯滿目的各種商品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他一直在街上來回走動。

幸好街上也有許多像他一樣的江湖人，這些人都是因為心系牡丹仙子，卻又進不去牡丹閣的失意江湖客。

不然，總會有有心人發現蕭月樓的異常。

漸漸地，街上有燈光亮起，一盞盞孔明燈升上了天空。

蕭月樓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來，就像孔明燈之上的那浩瀚的星空。

他的神色不再低迷，而是神情高漲。

天黑了！

天終于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