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老遠，蘇白的臉唰一下紅了，低下頭又開始拼命干活兒。

這農家讀書人金貴，蘇白課業好人又聽話，蘇母本就不舍得他來地里干活兒，瞧他這會兒干得這么賣力，更心疼了，忙去搶他的鐮刀。

“兒啊，這會兒日頭太毒，給你曬中暑了可不好，你去歇歇，晚上，晚上沒太陽了你再來干。”

蘇白紅著得臉還沒來得及消下去，又不得不抬起頭，他哭笑不得。

“娘，你昨天就這么說，結果晚上就反悔將我趕回了家。”

蘇母瞪他一眼，“這還不是心疼你，你這拿書本的手怎么干的起這農活！你要實在無聊，回去看看書？或者去我屋里拿些銀錢去鎮上逛逛？”

后面這話蘇母是悄悄說的。

“老大家的！不干活兒和子白嘀咕什么呢？干你的活兒去！”蘇奶奶從前頭地里直起身子捶捶腰，走回來將蘇白強硬地拉了出去。

“老大家的，送你兒子去那頭樹下歇息去！”

“哎。”

蘇母唯唯諾諾地，拉著蘇白的手微微用力。

蘇白知道拗不過他奶奶了，跟著一步三回頭。

蘇母覺得好笑，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偏要來下地，下不了地了，還一步三回頭地往回看。

正要打趣他，結果蘇母抬眼一瞧，嘿！哪是看自家的地，隔老遠不知道望什么呢，這臉還越來越紅了！

蘇母一門心思轉好幾圈兒，越想越高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結果立馬黑了臉。

姜言的地距離蘇家其實不遠，或者說，正好被上河村的地圈在了中間。

而且是一圈兒良田圈著她這塊可憐的貧地，人家都頂著大日頭辛勤耕作，她則背著個簍子站在田邊沉思。

她想，如果把自家地里滿地的雜草薅回去給雞吃，能吃死雞不？

然而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蘇家某對母子矛盾的導火線。

蘇母恨鐵不成鋼地拍拍蘇白的脊背，到底舍不得打這么聽話的孩子，只做兩下樣子權做發泄。

“不成！你看上哪家姑娘都成，就是不能看上殘兵村兒的女軍戶！娘不是說人家閨女不好，娘是舍不得你受委屈！女人在軍營里是什么境地，你活這么大難道還沒從殘兵村兒里聽夠嘍？”

蘇白一張臉由紅轉青。

“娘，姜姑娘很善良開朗。”

人還很美，但蘇白沒說，不然蘇母定要說他膚淺。

“善良怎么了？開朗怎么了？那身子……你……娘可不允許你這么糟踐自己！”

蘇白抿唇，知道這時候不好和蘇母理論，低著頭又走回地里，埋頭又干活兒去了。

蘇母氣得拍拍腿，只好再追回去。

姜言小心放下背簍和鐮刀，左手抓住地上一株草一拔，稍費些力氣便拔出來了。

倒是不費力，可她翻開手，手心已經紅了一小片，這要多拔幾株，看是要出血的。

姜言短暫掙扎，又繼續埋頭苦干。

注意到姜言的不止蘇白蘇母，還有蘇父，他望著姜言的方向好一會兒，直到蘇母叫他才回神兒。

后者語氣很差，“怎么，你也看上人家了？”

“說什么呢？”蘇父瞪她一眼，又看向姜言，沉思道：“你看她，細皮嫩肉，拔草也吃力，想是個不會務農的。”

蘇母陷入自家好兒子看上顆爛白菜的死胡同出不來，不能理解蘇父的意思。

蘇父“啊”了一聲兒，“你說她賣不賣地？”

蘇母來問地的時候，姜言正腰痛的在地里抽野草玩兒。

為了躲日頭，她還將自己的腦袋給嚴嚴實實包裹住，她衣服大，手背腳腕倒不用擔心。

她這副打扮，擱誰看都得說一聲矯情，太嬌了，擱農村里只有餓肚子的份兒。

腰痛，胳膊痛，手痛，真的，姜言也覺得自己遲早要餓死在農村里，在這里曬日頭的許久中，她甚至天馬行空的想要不自己哪天去城里賣臉去。

當然只是想著玩兒。

努力撇開自家兒子拱爛白菜的死胡同，蘇母還算鎮定地拍了拍姜言。

“姑娘。”

“啊？”

姜言立刻轉身，唯一露出的兩只大眼睛單純地望向蘇母。

“您好，您是……”

“我是上河村蘇家家老大地媳婦兒，你可以叫我聲嬸子。”

“蘇嬸子好，您找我什么事嗎？”

見姜言態度溫順，蘇母的芥蒂倒沒那么深了。

她笑笑，“就是，想找你聊聊。”

姜言往后挪挪，有些警惕。

“哎不是，是有事，來問問你，關于你家的地。”

“這塊兒。”

姜言指指屁股下的荒地，蘇母順著她的手望去，沒看地，卻先看到她已經被磨破好些皮肉的手掌心，心里不禁嘆氣。

太嬌貴了，身子還不清白，哪家男人敢要她啊……

“我是想問問，你這地，有種的打算嗎？”

姜言反應快，反問她，“這話怎么說？”

“我是想，若你不打算種地，這地不如賣給我家？我知道你初來乍到恐怕不懂今年這行情，你可以去問問別家的價錢，我們家絕對不虧著你。”

能賣最好，反正她也不會種，姜言根本不糾結賣不賣地的問題，倒對地賣多少錢挺關心。

“這地一般賣多少錢？”

“你這地是貧地，按前幾年的行情，一畝貧地是二兩，良田是四兩。”

“差這么多啊……”

姜言還沒買過地，暫時拿不定主意，蘇母當然也沒打算一次就說定，只是先來問問。

正要說話呢，余光瞥見一抹白向這邊跑來。

蘇母臉又是一黑。

“不是叫你歇著了嗎？你來干啥？回去。”

“娘。”

“回去。”

這態度變得，姜言都呆了。

啥情況，這年頭重武輕文？讀書人不受待見？

蘇白看一眼姜言，目光閃閃。

“娘，奶叫你回地里干活兒。”

“我待會兒就回去，你先回去歇著。”

姜言骨碌骨碌轉著大眼睛，看看蘇母又看看蘇白，動作頗有喜感。

見兩人僵持不下，她決定打個岔。

“蘇白，你今日也旬假嗎？”

“正是放田假的時候，姜姑娘身子未好，怎么就出來做活兒了。”

“嗐，家里狗啊雞啊七八張嘴可都等著我喂呢。”

姜言揉揉肚子，說得繪聲繪色，逗笑了蘇白。

蘇母一記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