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借錢
- 憐愛
- 陳志龍
- 4870字
- 2020-11-01 07:43:00
又是一個美麗的早晨。
牌坊下面的一只手拿著一瓶牛奶在空中靜止,微風吹過,帶走了一絲的熱量,那些熱量襲過姚婷的臉。
“給,你喝?!睆埨侔雅D踢f過去說,他知道姚婷喜歡喝牛奶,可是周鳳姨又不準姚婷亂要別人的東西。張蕾只好每天給她一瓶做早餐。
姚婷伸出手來,在空中猶豫了幾秒后接過了。說了聲,“謝謝”就把它塞進書包里。正要把書包背起來的時候,又把拉鏈拉開取出了剛才的那瓶牛奶。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姚婷說。
張蕾感到意外,說,“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不要?!币︽糜X得自己太自私了,張蕾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卻得到張蕾無微不至的照顧。
“我也不要,我從來沒有把送出的東西要回?!睆埨贁[擺手說,“我一向都是這樣的,不要打破我的習慣?!?
姚婷得手在空中靜止了一會兒,張蕾沒有去拿。姚婷轉手把它丟到旁邊的垃圾桶去了。
“為什么?”張蕾看著垃圾桶說。
姚婷站著過了幾秒鐘,然后轉過身來,好像無所謂的樣子。微笑著對張蕾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張蕾很久都沒有說話。
“你今天還是要訓練嗎?”姚婷把自己的書包掛在單車上,看見張蕾穿著運動服就知道她要跑步去學校了,可是她還是要問。
張蕾轉過頭來看了看,可是沒有說話。
“喂,傻啦?”姚婷忍不住說。
“姚婷,我沒有別的意思?!睆埨龠€為剛剛送牛奶姚婷的事情道歉。
“你在說什么呢?上學啦,遲到了給班主任罰我可幫不了你?!闭f完姚婷咬了咬嘴唇,左臉出現了淺淺的輪廓。腳狠狠踩了一下踏板,踩著單車出了牌坊了。
張蕾做完一套熱身體操就跑上去。
劉海從聚家舍出來,肩扛上的,手提上的,就像個專業的搬運工人。剛才一定畫過畫,因為他手上的畫筆是濕的。
他的臉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冰冰的一張臉就這樣對著姚婷的背影。
報紙在很久的時候就邗登過要重修城南公路的消息了,可是等到這幾天才動工。昨晚張蕾和姚婷也看到了,他們上學放學都會經過那里。
路面那層水泥板被機器挖掉了,露出凹凸不平的石頭地面來。為了施工不會揚起粉塵,工人在路面拼命灑水。經過的車輛不少,粉塵和水混成泥漿,只要車子壓上去就會陷下來。
姚婷不想讓消耗她一個星期伙食費買來的運動鞋弄臟,她不把泥濘的公路上的泥漿放在眼里,使勁地踩著單車走。兩百米嘛,用點力就過啦。
然而不是任事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泥漿路面充滿陷阱。一灘泥漿掩蓋了一個坑。車輪就在上面輾過,一下子沉了下來。車子搖擺了幾下就摔倒在地上,濺起的泥漿全沾在身上了。她的左手先著地,感到瞬間傳來劇痛。
“?。 币︽眉饨幸宦暎缓笸纯嗟卣f,“嗚嗚嗚……我的手!很痛……我的手。”
姚婷站了起來,身上沒有一塊是干凈的。左胳膊的骨頭傳來的痛把身上的神經都繃緊了。就像千萬根鋼針一起來。
姚婷把牙齒咬緊,想抬起胳膊,但是骨頭像碎裂了,一用力,骨頭碎片就像在碰撞。劇痛一下子聚焦起來,然后又炸開了。姚婷使勁地抓住胳膊,眼睛也逼出眼淚來。牙齒咬得太用力,嘴唇也流出血來。
望著路上的爛泥漿,張蕾正打算繞路而過,以免弄臟了鞋子。一陣哭聲傳了過來讓張蕾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路的前方。
張蕾看到姚婷坐在泥漿上哭泣,于是跑了過去,問:“姚婷,你怎么了?傷著了什么地方沒有?”
姚婷咬住牙齒說:“手!我的手……”
張蕾沿著她的手臂望過去,她的左胳膊像斷了似的傾斜下來,因為靜脈血管堵塞,手指一直在腫脹,她的臉已經蒼白得不成樣子了。
“來,給我看看?!睆埨俾兆∷氖终f。
姚婷受傷的手一被張蕾的手碰到就會涌起一陣強烈的劇痛,她說:“不,痛!好痛?!?
張蕾知道姚婷傷了骨頭,于是說:“可能骨折了,我背你去醫院,這附近有間醫院?!?
“不去醫院,我想回家,回家?!币︽锰焐憛掅t院,因為每一次進去都要被刮掉她一大筆錢。
張蕾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可是她知道傷了,就要去醫院看醫生?!跋嘈盼野?,我背你去,如果是骨折了看不好有后遺癥的。”張蕾蹲了下來有哀求的目光看著姚婷。
姚婷想了一下,哭著朝張蕾的背上爬上去了。
在大約五百米處的地方有一間人民第二醫院,為了把姚婷早點送到那里,張蕾只好抄近路了。他背著姚婷走進了一條逼窄的小巷,那里幾乎看不到天空。如其說它是條小巷不如說它是條隧道了。
姚婷咬緊牙齒告戒自己不要暈了過去,她把臉緊緊地貼著張蕾的背,任由那汗珠散發出來的味道吸進她的鼻子里。
走到小巷的十字路口里,姚婷的目光掃進還遠的彎角。她無意間看到了兩個人在那里接吻。那男的染著金色的頭發,當他們把位置換過來的時候,姚婷看得那男的十分清晰。他就是陶俊龍。
姚婷嚇呆了,把臉貼在張蕾的后背,疼痛的地方變成麻木了。
在醫院里,吊在天花板上的風扇慢速度旋轉著加快空氣的流通。
姚婷坐在診桌前的椅子上,他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那個帶著老花眼鏡的老醫生正用手拈姚婷受傷的胳膊,看看是否骨頭出了問題。姚婷的臉上出了豆大的一把汗。張蕾想對醫生說點什么,可是怎么也沒有辦法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醫生用筆在在病歷報告上寫下病情,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堆。張蕾的眼睛跟著他的筆在移動,可是他的字體潦草,上面寫了許多特殊的符號,張蕾看著看著也頭暈了。
醫生丟下筆,把那張病歷報告撕了下來。他看著姚婷蒼白的臉還有張蕾著急的表情慢慢地說:“病人的坐手受到劇烈的撞擊,脫了臼。我是個外科醫生,把它折回去也不難,就是痛了點,如果受不了的話可以打麻醉劑,不過要加收四百塊?!?
姚婷猛烈地搖了搖頭說:“我不要。我可以的。”
醫生嘆了一口氣,因為很多人都覺得一針需要四百塊太貴了,但是這是醫院的規定,他也沒辦法,他說:“那好吧,痛是痛了點,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在一個不銹鋼盒子里拿出一條毛巾來,然后疊成小長方塊湊到姚婷的嘴邊說,“咬住它。”
姚婷張開嘴把小毛巾狠狠地咬住,一陣濃烈的消毒味襲過來。
醫生對張蕾說:“你還是出去吧,在這里會煩礙我工作的。”他把費單遞給他,“你把醫藥費交了,好開個病房打點滴?!?
“我,可以不開病房么?”姚婷擔心看這個病需要很多的醫藥費,于是哀求著醫生說。
醫生停了停手中的活,沒有說話。
“怎么不開病房?我去把手續辦了?!睆埨俳ㄗh地說。
醫生看著一臉悲痛的姚婷,說:“不開病房打不了吊針呀,開個病房是很必要的?!?
姚婷沒有說話,右手抓住左胳膊忍著痛。
張蕾安慰著姚婷說:“你呆在這里,我很快回來。”
張蕾接過醫生的費單出去了。剛剛把門關上就聽見骨折似的的響聲。然后聽見姚婷的一聲慘叫。
“啊!”
走廊上坐著一些排著隊的病人,他們聽見姚婷的慘叫都把眉頭皺起來。張蕾呆住了腳,轉身向門看去。白白的門,門上方的半透明的玻璃,診室的影子在跳動,小聲的哭泣。
在醫院里找了很久,也問了許多人,反復地看著路上的指標。
藥房里籠罩著一股濃濃的藥味,一次一次地襲擊張蕾的鼻子。張蕾在窗口遞上病歷報告和費單,一個老得把牙齒都掉光的醫生拿起來看了看說。
“你還沒有把醫藥費給交了,我不能給病人配藥?!?
張蕾把病單收回來,說,“那,我現在怎么辦?”
面對這些事情,醫生也習慣了,他朝左側一指,“去收費處把醫藥費給交了,把單給我?!?
“哦?!?
張蕾拿著病歷和一些單據走了。他問了一些人找到了收費處,把手里拿著的一疊東西放下在窗口的凹漕里。
一個護士拿了過去把上面的信息打進電腦里,然后在左下方的小電子屏幕上顯示了“人民幣七百三十二元?!?
張蕾嚇了一跳,在那里站了幾秒鐘。因為她很少來醫院辦這些事情。在上海,他有家庭醫生。
“還不快交,后面的人等著呢?!蹦莻€收費的護士有點生氣說。
張蕾感到護士的服務態度很不好,可是他站著一動也不動,因為他帶的錢不夠。
“你到底交還是不交?”那姑娘不耐煩地說。
張蕾在想了一下,說:“我可以過一會兒再來交嗎?我的錢放在診室的書包里了。”
姑娘更不耐煩了,她說:“沒有錢就去拿呀!站在那不啃聲到底干什么,后面的人等著呀,真是的!”
張蕾朝背后看看,確定沒有人排隊了就想告訴她沒有人等著,可是剛剛開了口還沒有說出話來,就聽見那個姑娘說:
“嘿!你這人怎么了,還不走?快去拿你的錢呀?”
“哦?!?
張蕾正想回診室去拿書包,他一轉身想到自己背著姚婷來醫院連書包也忘記拿了。于是張蕾匆匆地朝那段泥灘路跑去了。
張蕾跑到泥灘路的時候,那里的工人開始施工了。單車就依在路邊的樹下,還沒有上鎖,車身沾滿了泥,臟得很。
張蕾在附近找了找,樹下,草叢,機械旁邊的沙堆都找遍了,最后在垃圾桶的旁邊找到了兩個書包。它們沾滿了泥,工人們一定把它們當成垃圾了,因為書包塞不進垃圾桶,就把它們放在旁邊了。
張蕾把它們揀了起來,放在干凈的地方。他打開了自己的書包,還好書包是用真皮做成的,所以沒有進水。手機,錢包都沒有丟失。跟著他有打開了姚婷的書包,她的書包就沒有那么防水了,許多書本都濕了。女生專用的衛生棉,紙巾,短梳子,小鏡子都在。藏在書本底下的手機也被張蕾找到了。
張蕾松了一口氣,拿出姚婷的紙巾把書包多土的地方粗粗地擦一擦。在那堆沙石上有一條軟水管在噴著水。沙石也被沖到路面凹下的地方。張蕾朝四周望了望,工人都不在著附近。他拿過那條軟水管給單車沖洗。刷刷的聲音回蕩著,單車冒出一股白霧來,在陽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
張蕾把水管放回原處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鞋子和褲子都濕了,他甩掉了手上的水又拍了拍褲子。沒所謂啦,把東西帶回醫院要緊。
張蕾把東西掛在單車上正要走,他突然看到前方有兩個年青人,是拖這手的一男一女。張蕾開始也沒有什么在意,可是看清楚點,意外地發現那個男的就是陶俊龍。張蕾的心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了。
“那不是陶俊龍嗎?是姚婷喜歡的那個人。為什么他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不愛姚婷了嗎?難怪……難怪姚婷這些天情緒都是怪怪的?!睆埨賽瀽灥叵搿?
不一會兒,那兩個人朝精品店進去了,張蕾想去看看那個女的究竟是誰,可是想到姚婷的事情要緊,就踩著單車朝醫院去了。
張蕾回到醫院的時候姚婷已經不在診室了,他問了問醫生她去了那里。醫生說她的胳膊就接好了,被推進308病房去打點滴了。
張蕾來到姚婷的病房外敲門,一位年輕的護士開了門,她取下口罩說,輕點,病人暈了過去,千萬不要驚動她,還有,快點把醫藥費給交了,藥房處和收費處都催了。
張蕾沒有出聲,只是輕輕地點點頭算答應了。他向里面看去,姚婷靜靜地躺在床上打著點滴,床的上方吊這一瓶藥水。
護士走了,張蕾關上門把書包放在地上,然后摸出手機在走廊里給自己和姚婷請個假。張蕾說姚婷生病了他陪她去醫院。
老師正對他們遲到而惱火,現在聽見他們要請假就更火了,他在電話里吼:“這個女生就是多麻煩!每天請假,我教了她這么久,一次文明班也沒有拿過,全都是因為她。她的家長也是的!為什么她病了她爸媽不送她去醫院,干嘛要你送呢?”
張蕾說她的家長都不在家,我和她是鄰居,所以就要我送了。老師叫他們明天把請假條補上,兩人都要扣德育分。
“謝謝,老師。再見?!?
張蕾知道老師已經同意了,于是把手機合上,看到走廊上洗地板的阿姨,地板上散發出消毒水的味道來,他剎時想起了陶俊龍。
張蕾把手機放進褲袋摸到了里面的另一些費單。他的心就像在水面的石頭一樣,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取出了錢包,里面只有三張一百塊的,還有幾張零錢。他吸了一口氣,然后又輕輕地呼出來。
這時候,姚婷像在作噩夢的醒了過來,她口里慘叫著,在走廊上的張蕾聽見了就沖了進去。“你怎么了?還好吧?!?
“痛,痛……”姚婷抓住受傷的臂彎說,她沒有把話說完,眼筐里的淚水就閃爍著了。
張蕾看見姚婷流淚,自己的心就涌上酸痛,他安慰著姚婷,“別怕,手臼接上了,沒事,打完點滴休息幾天就好了。”
“你說,痛會讓人產生幻覺嗎?”姚婷眼睛發出虛弱的目光。
“你,你別傻啦?!睆埨偻︽冒参恐f,“你,你看到什么了?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姚婷停了一會,她說:“沒有?!闭f完就不說了,把目光鎖定在床頭上方的藥瓶上。藥瓶里向上冒起了小泡,“噓”的一聲冒了上去,破滅了。
“要不要叫你媽媽來這里?!睆埨侔咽盅澊樽≠M單,他知道周鳳姨來了,一切的費用都由她來承擔了。“叫她來陪你?!?
“他媽的,不要!”在姚婷的語氣理,知道她在生氣,“我很害怕她知道,她來了只會折磨我?!币︽冒涯槍χ旎ò迳系娘L扇,過了一會,知道張蕾為了醫藥費為難,于是她又說,“拿我的手機來,我還要周鳳姨給我交這個醫藥費,這夠她受了?!?
張蕾把手機遞過去,心還是一上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