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剛想和她說話,這個女上尉就已經離開了病房。
也許,很多年之后的我才會懂得,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是多么寶貴的回憶。
我拿起手上的材料,紅色的“葛利斯”三個大字,像是染著血液的烙鐵狠狠地印在我的眼球上。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內容里,我就只注意到了最后的兩句話:
“本治療方案,只適用于葛利斯病毒一級感染和二級初期感染。患者需要在一周之內轉移到具有相關醫療設備的機構,對葛利斯病毒起到抑制和控制的效果。治療期間患者家屬需要承擔全部的醫療費用,并在轉移之前繳納前期費用,總計約在10000星幣左右。如若患者家屬有通過征兵招募者,可免去前期治療費用,并優先擁有多項治療條件。一旦家屬正式加入星際聯邦,擁有編制之后,一切治療費用全免。”
【星幣:銀河聯盟發行的唯一虛擬貨幣。為方便大家理解,一星幣的價值約等同于人民幣100元的價值。】
開什么玩笑?!10000星幣?在第七區,帕克一整年全勤工作,也不過只有1000不到的星幣。再加上送我去學院上學,包括家里平時的伙食和呼吸器這些日常采購,一年不過只能存下500不到的星幣。現在只是前期醫療費用,就需要墊付10000星幣。這……這哪里是救人啊。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王凱看我臉白的嚇人,接過資料也看了起來。
看到最后,他的臉色也開始發白。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梅,走過來小聲對我說:“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先不要和梅姨說吧。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商量一下吧,總歸會有解決的方法。”
我點了點頭,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梅的身上,還是先讓她和帕克單獨呆一會把。
離開了病房,我帶著王凱直接來到了隔離區外面醫院開設的咨詢站點。
坐在里面值班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她此時正在對著鏡子擺弄著她油膩下巴下的電子裝飾領巾。
“你好……我想咨詢一下……”
“哦?是要來交錢的嗎?”中年婦女一看來人,興致勃勃地挺著腰、昂著頭,好讓她剛別上的電子裝飾領巾更顯眼一點。
“不是……,我就是想先來咨詢一下,這個治療方案的具體情況。”我舉起手里剛才女上尉給我的資料,示意給她看。
“嘁~”中年婦女當著我們的面,不屑地撇了撇嘴,用一種近乎是厭惡的語氣對著我們大聲地說道:“你們兩個小屁孩,不是來交錢的就趕緊走開。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啊,可不是讓你們這種人隨便轉的。還不走開,聽見我說話沒有!”
“你!!!我……”這一瞬間,我感覺胸口好像燒起了一團火。這團火順著我的氣管一路向上,一直燒到了我的大腦。我甚至都能感覺到我的鼻孔和嘴里噴吐出的灼熱氣息。
王凱在后面拼命的拉著我,他擔心我一個糊涂就做了什么傻事。
當然,這火起的快,滅的也快。
看著中年婦女那讓我感到有些惡心的臉龐,我還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什么玩意?低賤的地方就是會出低賤的人,沒錢乖乖等死就好了。……”
聽著她故意的咒罵聲,我沒有在理會,拉著王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和王凱來到醫院的露天天臺上,兩個人就這么一言不發地坐著。
現在的時間不過是下午三點左右,但是外面已經昏暗的好像黑夜。透過玻璃都可以看見米粒大小的黑色灰塵在空中不停地飄動。
還是王凱先打破了這個尷尬的氣氛,說道:“白浩,你想過后面該怎么打算嗎?”
我知道他肯定會這樣問,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知道。”這也確實是我現在的狀態。
“10000星幣確實對我們普通人來說就是一筆巨款。我家里的存款應該連一小半都不夠的。”
“放心,這是我自己家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的。”為什么王凱他總是這么想要替人去考慮呢?有時候他越是這樣,我就會覺得越反感。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白浩。我只是擔心帕克叔叔,他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哦?那你這么上心的話,你告訴我,我現在要怎么辦呢?”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不要太著急……”
“不是什么?!你是不是還覺得還好不是你自己的家人出了事情。所以沒必要著急?”
“白浩,我……”
“王凱,不要每次總是這樣裝作一個大好人。我的家已經要完了,要完了!你知道嗎?”
“冷靜一點白浩……”
“還和我談冷靜?怎么冷靜?!什么事都拉著我!要不是昨天早上你拼命喊我來學院看什么狗屁的星際聯邦的飛船,現在會這樣嗎?!如果我和梅一起去的話,帕克說不定就不會出事情了!其實你也有責任,王凱!”
“……”王凱沒有在說話,他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時的我,已經被名為“憤怒”的惡獸完全地吞噬了。
“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是被我說中了王凱?!還有你爸媽,兩個人都在公共飛行局上班,現在工業區一出事,集體都跑路了。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怕的不敢回來了?!告訴我啊,告訴我啊王凱!!!”
我近乎咆哮著向他吼了出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這是遷怒還是發泄。
王凱聽完我這番近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他并沒有發火,也沒有反駁我。
“對不起。”他輕輕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轉身就離開了。
在他起身離開的時候,我不敢看他,不敢看見他的臉,不敢知道他現在是什么表情。
我就這么站在原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聽見天臺外面風吹打玻璃的聲音越來越大,我才回過神。
我剛才究竟做了什么?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說了那么過分的話……
我緊緊攥著手里已經不成型的材料,靠著墻邊緩緩地坐了下來。感受著墻上刺人的冰涼,一行熱淚不受我控制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