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晝總是如此短暫,一眨眼就看到夜幕被灰城的燈紅酒綠覆蓋了。強勁的風仿佛在催著修皓煜加快腳步,冷颼颼地吹打在他的淡褐色風衣。
“SHIT!”他盯著眼前映出光芒的手機屏幕,忍不住飆出一句白城臟話。
他迷路了,找不到韓漪蘿說的那家射擊場,更糟糕的是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半,距離他們約好的時間晚了整整半個小時,他擔心那個冷漠的女人會等得不耐煩,然后直接走掉。
平日里,手機的導航系統還算準確,可偏偏在這么重要的日子跟他對作對。走了半個多小時,饒了好幾圈也沒看到那家“5號射擊場”,他甚至懷疑是不是韓漪蘿刻意在耍他,或許根本就沒有這個地方。
盡管她總是不接電話,他還是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撥了通電話給她,想讓問她怎么走。
“嗶——嗶——嗶——你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在嘟聲后——”還沒等里頭的聲音說完話,他便已煩躁的掛掉電話。
看來是找不到了。。。
從昨晚開始,不管他給她發多少個簡訊也沒見到她回復,這讓他感到有些泄氣。他并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但他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女生這么窮追猛打,甚至做出他平日里不屑做的事,像蒼蠅一般圍繞著她。
他想這可能是現世報,以前都只有他前女友們窮追猛打的份,現在輪到他反而讓他吃盡苦頭。
走了這么久,他的腳也酸了,看到不遠處廢棄大樓的臺階,他想也沒想便徑直向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才剛坐下不久便感覺到堅硬的東西一下子撞上他的背。他吃痛的冷哼一聲,轉頭便看到有人開著身后的大門,門邊直直的抵在他背后。這原來不是一棟廢棄大樓!
只見一名身穿著黑色大風衣,高大個的男人正俯視著他,不耐煩地說道:“這位小哥,你在這邊坐很擋路誒!閃開啦!”然后他揮著手,示意讓他離開。
正當他要起身,給他讓路時卻聽到震耳欲聾的槍聲從廢棄大樓里頭響起:“砰——砰——砰——”
高大個男人被那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忍不住捂著耳朵,大聲罵道:“哇靠!那女人是跟射擊板有仇嗎?”
“射擊板。。。?”修皓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手臂往前一伸,緊抓著男人的肩膀,激動問道:“這里是5號射擊場嗎?”
男人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行為嚇到了,身體不禁往后傾斜。“對啊。”然后用奇怪的目光望著他。
“謝謝你!我可終于找到射擊場了!”他開心的晃了晃男人巨大的身軀,像個瘋子似的。
男人甩開在他肩膀上的手,徑直向前走,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罵道:“神經病!”
原來手機并沒有壞掉,而是他自己不知道。因為這棟樓沒有任何燈牌,從外頭根本就看不出是一家射擊場。
他興奮地走了進去便聽到在空中四處響起的槍聲,射擊場里頭并沒有太多人,大約只有五六個人在射擊。在此之中,韓漪蘿的身影異常顯眼,尤其是因為場內只有她一個女生。
只見她戴著隔音耳罩,伸直雙臂,握緊手中的槍,像一只兇狠的鷹,用銳利的目光對準遠處的射擊板。只有四個字能形容她現在的模樣,那就是——英姿煥發。如果她是個男的,搞不好會迷倒許多女人。
韓漪蘿并沒有察覺到身后的身影,專注的對準遠處的射擊板,幻想著正中央是劉藤濤的頭,一次次絲毫不偏、狠狠的射進正中央。
隨后不久,她感覺到有人正拍著她肩膀。她摘下隔音耳罩,回頭一看,只見到在跟她揮著手的修皓煜。
“嗨!對不起,我來晚了,剛才我沒看出這棟樓是射擊場,一直以為我迷路了。你手機都不接,我也不能問你,還好你還沒走。”
她搖了搖頭表示:“我也不久前才剛到的。”
“這是你喜歡的消遣活動?你的槍法很準,我剛才都看你旁邊那幾個男的被你嚇到。”
她點了一下頭,然后抓住他的手。
修皓煜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連忙不知所措般的抽回手。見狀,她立馬迅速的拉回他的手,然后把她手中的槍放進他手里,淡淡說道:“你也可以試試看。”
他心里頓時間有些酥麻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手中硬冷的槍,還是因為剛剛握在手里的柔軟手感。
“我沒有玩過,你教我吧。”說完便轉身,雙腳大大的站開來,手臂伸直,握緊槍,對準著遠處的射擊板。這是他從警匪片學來的姿勢,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姿勢對不對,只顧著想在她面前耍帥,賺分數。
他感覺到她冰冷的小手拍打著他的背,“站直。”
他乖乖的調整姿勢,然后“砰——”的一聲,向射擊板開了一槍。
“啊!怎么會歪這么多?!”遠處的射擊板完好無損,一個傷痕都沒有,修皓煜的子彈并沒有射穿它。
韓漪蘿在他身后冷靜的替他分析問題,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你剛才扣下扳機的時候,你的手也跟著它一起震動,這樣就會不準。你要固定好你的雙手,握緊槍。”
“再試一次!”他的好勝心完全被激發了,他都能輕易的消化那些沉悶無比,厚重的法律教科書,他就不信他搞不定區區一個射擊板。
但跟預想的不同,不管他試了多少次,他一點都沒有進步,子彈總是“完美”的偏離射擊板。經過差不多快三個多小時的試煉,他才終于肯承認自己不是那一塊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下垂著雙肩,泄氣般的把槍放回臺桌上。
“我放棄!我一點都不會玩這個。”說完,他便舉起雙手,臉上漾起無比燦爛的笑容,猶如一個還沒長大的大男孩,笑著對她投降。
他毫無雜質的天真笑容深刻地映在她潭目里,霸道的點亮著她心里的某個深處。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輕聲的說道:“你無法對準它是因為你心里沒有痛恨的人。如果你把射擊板想象成你恨的人,一切都會簡單多了。”
他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似的,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把射擊板想象成你的仇家?這雖然是一個好主意,但我們生命那么短,去愛一個人都來不及了,何必浪費時間去恨一個人?最后傷的還不是我們自己。”
她明顯被他這些話給震住了,有好幾秒都呆在原地,直直盯著他。
或許這強烈的仇恨在傷害自己,但仇恨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跟她融為一體,變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習慣了它的存在。如果某一天它突然消失不見。。。
到時,她該用什么來填補心里的空洞呢?
如果不去恨劉藤濤,她只能恨自己,這樣她會失去生命的意義。
眼前的男人的生活,思想都過于簡單,干凈,顯然跟她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他低著頭,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驚訝的嘆道:“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居然已經快午夜12點了,這射擊場不打算關門嗎?”
“是24小時開著的店。”
這射擊場也是她的避難所,每當夜里被噩夢纏繞得睡不著的時候,她總是從家里徒步走到這里。因為清脆嘹亮的槍聲是她最好的催眠曲,一次次的射擊總是能讓她心里獲得平靜,讓她非常安心。
魏叔叔曾對她說過,可以通過射擊看清一個人的性格,品德。于是,她故意跟修皓煜約在射擊場,只為了探查他的為人。畢竟血濃于水,她很好奇劉藤濤的兒子是不是像他外表那樣簡單而單純,還是只是像劉藤濤那樣,習慣戴著虛偽的假面。
但經過這次的長時間相處,她終于可以肯定修皓煜與劉藤濤大不相同。
“就算是24小時開著的也不要待到那么晚,我剛才在外面就覺得這周圍的環境不適合一個女孩子在大半夜里逗留。我還是送你回家吧。”沒等她回答,他便走向結款處付錢。
她默默地佇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她不習慣被人照顧,對他的舉動有點不知所措。但最讓她意外的是,盡管他看過她那晚在玫瑰色夜總會里的殘忍手段,他還愿意把她當做普通女孩來照顧。想到這,臉上漾起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淡淡笑意。
“我們把錢平攤吧?”
“不用,你才玩了半個小時,都是我在玩,我都玩了三個多小時,這錢應該讓我付。”說完便抓住她正準備掏進口袋的手腕。
“謝謝!等有下次機會,我再請回你吧!”
聽此,修皓煜立馬開心的拉起她的手指,孩子氣般的跟她勾勾手,笑道:“你說的哦!一言為定。”
他們離開了射擊場,走在早已空蕩蕩的大街上,兩個人陷入一片沉默。
過了片刻,韓漪蘿才打破這片寂靜,側著頭問道:“你家住在哪?”
“其實我住的很遠,剛才我連續換了好幾個公車,坐了幾乎兩個小時的車程,我看等一下我應該就是搭計程車回去,至少這里還算市區,攔計程車還算容易。你呢?住在東路附近嗎?”
她點著頭回道:“嗯。”然后仿佛想起什么,再次開口:“你。。。你爸媽都做什么工作?”
經過好幾個小時的長時間相處,她今天總算有機會問他關于劉藤濤的事。
“我媽啊,她是大醫院里的護士長,每天早去晚歸的,很少待在家里,大部分都睡在醫院。”
“那你爸呢?”
“我爸啊。。。你怎么突然對我那么好奇?”他很明顯的在轉移話題。
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意圖,于是聳了聳肩,洋裝從容的說道:“沒什么,是你先對我好奇的。朋友之間不是應該有來有往的嗎?”
他笑了笑回道:“其實我也算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啦。我已經很久沒見到我爸了。”說完,他便側著頭,看向她,好奇地問道:“你爸媽呢?”
正當她要回答的時候卻見感覺到有個高大的影子擋在他們面前。韓漪蘿抬起眸,看見眼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覺得他非常眼熟。但她還來不及想起他是誰,就看到十幾個來者不善,面戴口罩的黑衣男人們從幾處陰暗的小巷子里走了出來,仿佛早就在等著他們踏進陷阱似的。
身后的修皓煜在她耳邊低聲問道:“是打劫嗎?”
她搖了搖頭,仿佛身上長滿了刺似的,對周圍的情況非常警惕,她伸出長臂擋在修皓煜身前,示意讓他退后幾步。
盡管他們面戴口罩,她還是認出了幾張臉,是跟魏幫敵對的虎幫里的幾個手下,而恰好這幾個人平時都跟胡杰有些私交。這些人擺明就是沖著她來的!
她早就懷疑胡杰私底下跟虎幫有勾結,難怪魏幫的好幾次大任務都莫名其妙被虎幫的人發現,原來她的直覺是對的。
修皓煜認出了站在韓漪蘿眼前的高大男人,是剛才他迷路時遇到的黑風衣男人。
這才想起他在射擊場門口聽到槍聲時說出的那句話,“那女人是跟射擊板有仇嗎?”。現在想想,那句話非常古怪,原來他早就盯上了韓漪蘿。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來打劫的混混!
高大的男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笑著說:“小哥!我們又見面了!原來你跟這女的是認識的關系?男朋友?”
感覺到情況有些蹊蹺,他強硬的拉著韓漪蘿,用高大的身軀擋在她面前。
他頭也不回,向她低聲說道:“他們人太多了,就算我們硬跟他們拼也不見得會贏。”
“不要擔心我,你先逃吧。我可以親自解決掉他們。快走!”韓漪蘿試著推開眼前高大的身軀,想讓他先走。
“你就算再厲害,一個女孩子的力氣哪能敵得過他們這十幾個大塊頭?不要跟他們硬碰硬,輸的會是我們。”
“不要廢話了!你快走!”她把手伸進風衣里,欲拿出平日里攜帶的手(槍。但她猛然發現風衣里頭空空的,這才想起她出門前把槍放在家里,因為她以為見了修皓煜后不久,她很快就會回家。
她這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心涼了一大半,臉色變得非常沉重。修皓煜說得對,沒有武器的她是無法贏過這些人,就算她再敏捷,力氣也還是敵不過他們。
修皓煜此時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瓶辣椒催淚防身噴霧劑,往眼前的黑衣男人用力的噴。沒等到他其他手下反應過來,他便繼續噴向他身后的手下。不一會兒,只見他們全部都被嗆得淚流不止,還有好幾個人摘下面罩,用力的咳嗽著。
修皓煜突然一個轉身,一把抱住韓漪蘿,把她的臉埋進自己的胸膛,大聲喊道:“抓緊我!”
瞬時間,有一道強烈的銀灰光圍繞著他們。
下一秒,他們便已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看起來離灰城市區有一大段距離,原擋在他們面前的那群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只是她的幻想。
還緊貼在修皓煜身上的韓漪蘿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她大腦快速運轉,想用最合理的理由解釋這一切的不可思議,但不管她怎么想破頭,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片刻后,某一個荒唐的想法閃過她腦海里。
他們居然瞬—間—移—動了!!!
猛然間,韓漪蘿用力地推開還貼在她身上的厚重身軀,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修皓煜。她向后退了幾步,還蹌踉了幾下,這一切仿佛就快抽光她身上的所有力氣與理智。
感受到懷里的柔軟身軀突然消失不見,修皓煜抬眸一看,只看到一臉驚訝的韓漪蘿仿佛在看怪物似的,小心翼翼的盯著他。這樣的目光比她平日里的冷漠還更令他難受,像根銳利的針,一點點的刺痛著他的心,也讓他想起幼年時的陰影。
那晚,她發現了他隱藏已久的秘密。。。
修皓煜是傳說中的異能者,那個她原本以為只是都市傳說的異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