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神針在手擎刺天，遙指虛冥問蒼龍

那里并不是一個黑洞，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死亡星球，除了龐大的引力之外，什么都沒有。卓君一想跳黑洞的愿望就這樣破滅了，在他臨死前，這個宇宙都不愿施舍給他最后一點點慰藉。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這是一個死亡了的恒星，它的能量已經消耗殆盡，不再有核聚變反應，現在可能是一個白矮星或者黑矮星，不過看它的質量應該不太可能繼續塌縮成一個中子星。

但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結束，這里的空間結構依然怪異，就好像這張蜘蛛網被硬生生地抽去了最主要的一根絲線，這里有什么東西隱藏在暗處。

隱藏在暗處的，或許是危險吧？但卓君一現在還怕危險嗎？他像一只小蟲子一樣在這張蜘蛛網上爬、爬、爬……在生命的最后關頭，他是如此的萬念俱灰，不帶有一絲絲生機，也不帶有一絲希望，并且似乎已經褪去了智商，只留下動物般的本能，在僵硬地爬、爬、爬……

最終，又歷經了兩個月之后，卓君一收獲了一根兩米長、手腕粗細的棍狀物，它雖然沒有什么亮光，樸華無實，但在感覺上，卻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一下子就吸引了卓君一的注意力，就是這根棍子破壞了這整張的蜘蛛網。

“呵呵，老子要的是一個黑洞，你卻給了我一根金箍棒，唉，天意難測啊。”卓君一一下子癱倒了。事實上這跟棍子的意義肯定比一個黑洞大得多，因為它是有智慧生命制造出來的。

卓君一已經仔細地看過了，這跟棍子上的花紋絕對是出自智慧生命之手。它通體采用一種浮雕技術，曲線優美，凸起的地方流暢光滑，兩端看似是一種用作裝飾的紋路。而在中間的位置，則有兩個生物旋轉纏繞，近似一種鳥類，有著明顯的翅膀痕跡，但卻有四只爪子，身體的后部有一對，頸下接近翅膀的地方也有一對，只不過它并不是鳥類的腦袋，而像是中國古老神話中龍的腦袋，所以猛的一看，棍子上雕刻的像極了地球上一些電影里面長有翅膀的龍，至于翅膀上面有一些細微的痕跡，則難以看出到底是羽毛還是鱗片。

單看表面，這根棍子就絕不簡單，但卓君一對它并無興趣。在他的潛意識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即使劉嫣笑不在了，他也應該好好活下去，這個宇宙還有很多未知在等著他，他的生命還需要他自己來重新定義。但，每次他想要站起來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深深的疲倦感，也就是無力感。在這種感覺中，還隱藏著一種憤怒、一種想要破罐子破摔的渴望、一種想要毀滅一切的欲望。

“要想站起來，還真是一件極度奢望的事情。”卓君一抓起棍子，終于搖搖晃晃地單膝跪地，在一顆小行星上直起了身子。

“當群星落下地平線的時候，你終將離我遠去。”極目遠眺吞噬一切的黑暗，卓君一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活下去——就算承認這是借口、承認這是懦弱，他也必須要活下去。因為他尊重生命、尊重自己、也尊重劉嫣笑。

當他看向遠方，試圖為自己找出一條前進的路的時候，他的瞳孔突然收縮，在肌肉的強力壓縮下，心臟都差點爆出來，全身血脈噴張：他在遠方六萬億千米遠的地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小點，這些點不間斷地連成了一條線。

宇宙中不可能有這種星體排列形式，就像天狂凌霄描述的亂域的十三顆行星在同一個軌道平面旋轉一樣，除非它們是智慧生命造就的。

“那里難道存在著外星人？也可能……”卓君一跳了起來，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劉嫣笑在那里為他制造了一個燈塔，在指引著他迷途中的歸路。

相對于外星人來說，他覺得這個可能性更大。謝天謝地，原來他并沒有跑出去很遠，這三年來都只是在這直徑一光年的球體范圍內兜圈子而已。畢竟雖然他漂移了無數次，但每次的一萬億千米都是經過慎重考慮才做出的選擇，他這三年來努力并沒有白費，經過無數次的迂回，他依靠自己，在正確的路上向前走了近四萬億千米的距離。噢，對了，還有那顆彗星，正是那顆彗星帶了他最后一程，讓他見識到了此刻的奇跡。

“原來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原本不信天、不信命的卓君一頓時有一種想要伏地膜拜的沖動，這種絕處逢生、感激涕零的澎湃心情，讓他在宇宙中被壓抑的幾百年的情感如山洪一般爆發。面對這樣的激流，他只能任由自己被卷入其中，瑟瑟顫抖。

良久，卓君一才平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向那個方向傳遞出信息，但并沒有回應。劉嫣笑可能并沒有去查探宇宙，畢竟他們是活體的信息接收器，不能全天候地待命，也不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接收信息，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也有可能，劉嫣笑根本就不在哪里……

卓君一拒絕去多想，他堅信劉嫣笑的智慧和毅力——她一定會為他做點什么。

所以，卓君一榨干身體的最后一絲力氣，朝著六萬億千米外的地方進行最后一次宇宙漂移。此刻他已無暇去想，如果這次有錯了會怎么樣？

在距離那條細線一百萬千米的距離處，卓君一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個由數十萬塊星體、隕石拼成的，足足有數十萬千米長、幾千米寬的“一”字，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廣袤的宇宙中。

此刻這個宏偉雄壯的“一”字完全征服卓君一的全部目光和精神，在被震撼了很久之后，他終于懷著忐忑的心情傳遞出了信息。在個范圍內，他傳遞出的信息范圍更廣，強度更大，可以直接傳遞給劉嫣笑，如果劉嫣笑在這里的話。

“你這個混蛋，居然讓我等了這么久。”劉嫣笑驚喜的咆哮在卓君一的意識中出現，然后卓君一感覺到遠處一道黑影以一個超出他以往認知的速度向他沖來。

虛弱的卓君一根本抵抗不了這樣的沖擊，整個人被撞飛出去十幾千米遠，然后劉嫣笑就出現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這才阻止了他繼續飛出去。感受到卓君一的身體情況糟透了，身體機能破壞大半，劉嫣笑暗自心痛，卻還是以一個很平靜的語氣問道：

“怎么搞成這半死不活的樣兒？是不是碰上外星人，被人家給揍了？”

“這個鬼宇宙，要是真有外星人來揍我就好了。沒事，我只是有點累而已。”卓君一撫摸著劉嫣笑的秀發，輕笑著。

“怎么樣？壯觀吧？”劉嫣笑突然回頭指著那個大大的“一”字問道，她本想在卓君一的面前好好地炫耀一下的。可惜卓君一只是“嗯”了一聲就失去了意識，他的身體還能支撐，但他的精神真的撐不下去了。此刻他就像一只終于擺脫波濤洶涌的大海，回到寧靜港灣的小船，原本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松，所以就這么昏過去了。

“哼。”劉嫣笑對著昏迷的卓君一發泄了一下不滿，然后就一把抓起他，另一只手拿過他手里緊握著的棍子，向遠處飛去。劉嫣笑知道卓君一的身體狀況，雖然有點危險，但并不十分危急，只要來一場痛快的天降甘霖，他的身體立馬就會由貧瘠轉化為生機勃勃的肥沃土壤，而她恰好知道這么一個地方。

當卓君一睜開眼的時候，猶如在拉波特上第一次睜開眼的情景再現，劉嫣笑天然秀色的仙姿玉容呈現在他面前，而他自己居然躺在一堆柔軟的干草上，周圍一片綠色，長滿了類似于苔蘚的地衣類植物，一切恍如夢境。

“你不會像上次一樣打我吧？”卓君一開口了。

“你還敢開玩笑，害的我擔心了你三年，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怕你不回來了……”劉嫣笑眼眶微紅，舉起拳頭就準備打下去，但最后還是收手了。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其實沒有你那個壯觀的‘一’字，我根本回不來的，是你救了我。”卓君一滿眼愛憐地看著劉嫣笑。

“你看見它了？”劉嫣笑有點小興奮。

“當然，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它了，那么壯觀、那么雄偉，在這個宇宙中獨樹一幟，比秦始皇修的長城還要厲害。”

“是嗎？”劉嫣笑不懷好意地一笑，然后抓起旁邊的棍子問道：

“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偶然在一顆巨大的黑矮星上發現的，肯定是某個外星文明制造的藝術品，雕刻工藝很精細，只是太輕了，否則可以當金箍棒來用。”

“哈哈，那你可太小瞧它了，這絕對是個寶貝，還是個超級大寶貝。”說著，劉嫣笑抓起卓君一就離開這個有著良好生態系統的行星，沖向了外太空。

看著外太空中的一片狼藉，卓君一頓時目瞪口呆：無數的碎石塊在這里飄散著，大的有上千米直徑，小的則只有他的拳頭大小，看樣子足足有幾百萬塊，就這樣密密麻麻地圍繞著下面的行星旋轉……

但這還不是最夸張的，當卓君一往遠處看的時候，才徹底傻了：遠處一顆和地球差不多一樣大小的行星，如同一個被人野蠻地啃了一大口的蘋果那樣，無比凄慘地停留在那里，露出那猙獰參差的傷口……這里似乎剛經歷了一場非比尋常的大戰。

“這是什么情況？附近有外星人嗎？”卓君一立刻緊張起來。

“沒有，這里就我們兩個人。”劉嫣笑搖了搖頭，然后對卓君一得意洋洋地說道：

“那顆行星是被我一棍子打碎的，還有這附近的所有太空隕石都是。”

“一點也不好笑，吹牛的習慣很不好，你要趁早剎住車、及時改掉才行……”卓君一根本就不信。

“你滾一邊去，我才不會像你一樣那么厚臉皮去吹牛，那顆行星真的是我用棍子砸碎的。你不知道，你帶回來的這根棍子超級結實，在你睡著的時候，我在這里實驗過了。我先是用它砸碎了幾百塊隕石，一棍子一個，感覺超級爽的，然后我又用一千萬公斤的力氣去砸那顆行星……”

“等一下。”卓君一打斷了劉嫣笑自我感覺良好的滔滔不絕：

“一千萬公斤的力氣？你有嗎？”

“廢話，你以為老娘在這里三年的苦力是白當的？你知道為了寫那個‘一’字，我搬了多少塊石頭嗎？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已經打算去寫‘卓君一’這三個字了。”

卓君一伸出雙臂，把劉嫣笑擁入懷中，此時此刻，任何話語都不用多說，這一個動作足矣。

隨后，卓君一和劉嫣笑來到了稍遠一點的宇宙空間。卓君一已經完全相信劉嫣笑的身體可以爆發出一千萬公斤的力氣，但他還想知道自己的極限是多少。

“放心吧，它不會斷的，它真的很結實，也很堅硬，隨便我怎么折騰，表面上連一絲劃痕都沒有。”劉嫣笑看見卓君一拿著棍子還在猶豫，于是說道。

卓君一點了點頭，然后向后跳去，一個閃身來到了數十千米以外的空域。接著，卓君一調動全身最大的力量，手握著這根詭異的棍子，全力向一塊直徑十萬千米的隕石沖去。

在遠處的劉嫣笑眼里，這片漆黑的星域突然之間就出現了一顆流星，閃爍著流光溢彩的火花，飆舉電至般的撞向了那塊隕石。在一須臾的時間內，原本安靜如小島的隕石瞬間四散炸裂，徹底解體，無數的隕石碎塊因為慣性，飛快地向四周的宇宙空間逃逸而去。

宇宙空間中，沒有氣體，但是卻有無數細小的塵埃物質，棍子在高速前進中，直接把那些塵埃物質撞爆，以高能量的形式向外散發出光和熱，最終形成了一個絢麗而短暫的流星。

“這根棍子的確不是吹牛的，堪稱逆天的寶物。不過我最大只有五百萬公斤的力氣，唉，差距怎么會這么大？”回到劉嫣笑身邊的卓君一嘆道。

“一分汗水一分收獲，這就叫做業精于勤，老祖宗說的。”劉嫣笑很高興，卓君一終于回來了，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我們就叫它如意金箍棒吧，真的和西游記里孫猴子的棒子很像，有了它，我們以后打人也方便的多了。”

“這里就我們兩個人，你不會是要打我吧？”卓君一頓時心里一緊，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畢竟，現在他和劉嫣笑之間的差距已經拉開了，如果劉嫣笑真的要對他施展什么暴力行為的話，他很難反抗。

“那就要看你乖不乖、聽不聽話嘍。”劉嫣笑把棍子扛在肩上，一副女流氓的壞笑樣兒。

他們所在的這顆行星雖然有著良好的生態系統，但和地球相比依然不夠成熟。由于行星地殼活動頻繁，火山頻發，這個原始的大氣系統中氫、氮、硫、氨成分居多，沒有大面積的植物覆蓋，所以氧氣也無法充足起來。不過對于卓君一和劉嫣笑來說，這樣的環境已經和天堂無異。

兩人在這里進行了幾個月的休養，但是下一步何去何從依然難以決斷。每次看見太空中那個“一”字，卓君一都干概萬千，如果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眷顧，現在是什么樣子，他想到不敢想。

“要不我們就永遠留在這里吧？我們可以把這顆星球改造的更加美好，讓它盡早地演化出智慧生命。以后在那些愚昧的原始人眼里，我們就是如同上帝一般偉大的創世之神。我們還可以在這里留下一些神跡，讓那些后人盡情地胡亂猜測，可任憑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哈哈……”劉嫣笑看著天邊飄過的火山灰，浮想聯翩。

“你想得太多了，這顆星球目前只有海洋里有簡單的單體動物，陸地上的動物最多是一些微生物，而植物最高的也不過半米，離參天大樹至少還有幾百萬年、幾千萬年，甚至幾億年的時間，除非我們真的是不生不死的神，否則也就只能想想罷了。”卓君一站在劉嫣笑身邊，手里拿著金箍棒揮舞著，這段時間他正在向劉嫣笑學習棍法。劉嫣笑在拉波特的時候學習過地球上各種兵器的使用方法，全部都是拉波特上一代代人結合地球上的武術精髓重新創造出來的精湛技藝，融合地球思維和宇宙思維于一體，是一種全新的格斗搏殺藝術，只是后來沒有機會教給卓君一而已。

“我們去海里吧。”劉嫣笑說著就沖向了一片原始的海洋，卓君一緊隨其后。

生命就是這樣無法揣摩，人的心理、情感就是從一出生就和你糾纏在一起的幽靈，不斷地挑逗著你、戲耍著你，當你自以為可以掌控的時候，它就跳遠一點，指著你哈哈大笑，盡情地嘲弄你的愚昧和無知，接著又變成另一個完全陌生的樣子，再一次帶給你溫情、安撫、欣慰……

卓君一和劉嫣笑已經打算永遠停留在這里了，這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安安靜靜地活著，閑來無事，還可以去

外太空繼續搬石頭，直到在那里完整的寫出“卓君一”、“劉嫣笑”為止。

但命運卻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用突如其來的無情鞭子抽打著他們，鞭策著他們繼續向前。

這就是生命中的驚喜，它總是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讓你一瞬間，心神為之顫動，然后面對冥冥中的天意，只剩下嘆服、流淚、感激、澎湃……

一個足足有數十米長、五六米高的巨大生物靜靜地躺在海底的一條海溝里，它絕對不是這顆星球上的原生生物。卓君一和劉嫣笑一直沒有感覺到它，是因為它只是一具尸體。從遠處探測過來，和海底的其它巖石沒什么兩樣。

此刻它靜靜地躺在那里，被一大片五光十色、繽紛多彩的海底藻類包圍著，遠遠看上去，就像戴了一個巨大的花環。這些奇怪的、能夠自我發光的藻類，卓君一和劉嫣笑并不清楚它們是從何而來，這里的環境氛圍顯得安閑而又靜謐，本不該出現在這陰森冰冷的海底。

“這是一個墓地。”劉嫣笑突然說道。

卓君一點了點頭，這些極其炫麗的藻類植物是被有意識地移植在這里的，他們以前從未在這顆星球上發現這樣的藻類。并且，這些藻類圍成的花環，似乎有一定的規律，拼成一個奇怪的形狀，就像地球上人類的祭奠。

“怎么感覺很熟悉呢？它這么大個，我們以前怎么可能見過？”卓君一很不解。

“恐龍。”劉嫣笑突然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