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像是綁的劍靈，劍靈跟主人之間的羈絆本就很深，但它不可能算作因緣線。”
那位天衍宗宗主親傳開口了，并且補充道：“因緣樹從來沒有綁靈的說法，靈隨主生，隨主滅，視為一體。”
“這位道友，你的劍上想必是……”
說到這，他意識到了不對，沒有繼續說下去。
雖說眼前的人不像是劍修，但隨身的靈劍不可能有人做手腳到紅線綁上了也無動于衷。
對方是有意的。
鶴子墨沒有回答，只是退了幾步，退到了姬雁旁邊，以示自己不參與因緣樹接下來的判定。
姬雁神色復雜，似乎想說什么，但看了眼留影石，還是沒說。
顧明側身凝視著這根鮮紅的線，在線一閃一閃準備消失時，余光注意到了玄靈宗來的那位也在看這根紅線。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見線消失后回頭，似有輕嘆惋惜。
因緣是雙向的，這鮮紅如血的線，可要如何斬斷？
接下來紅線或是主動或是被動選擇了需要的人，整個過程沒有發生其他波折，一切順利。
在第七次選擇開始前，眼看著紅線已經探出了頭，巨樹開始發顫。
周遭像是在晃動，動靜很大，但雪地平穩，連風雪都停歇了會。
眼前的巨樹虛化了身形，如被無形的深淵裹夾，重新墜回了地下，連帶著探出的紅線也被卷了回去。
姬雁一一掃過他們身上帶著的紅石白線，確認無誤后，說道：“機緣已過，諸位請回吧。”
他們紛紛收起了紅石白線，緊接著陸陸續續離開，鶴子墨也在姬雁的示意下跟著顧明離開。
留在原地的姬雁探出神識在冰冷的山頭轉了一圈，確認無誤后，關掉了留影石，妥當收好。
隨后，姬雁，寧棠，顧明和鶴子墨四人在半山腰碰面，并布下了隔音防風雪的結界。
在場四人中，沒有一個被因緣樹‘看’上的，而被看上的長生準確來說也不屬于人了。
顧明看到姬雁和寧棠兩人，心中略有些疑惑，但還是禮貌道：“貧道顧明，見過姬少宗主和這位道友。”
姬雁道：“不必客氣，這位是……”
“寧棠。”
顧明重新打了個招呼，“寧道友。”
寧棠開門見山，“鶴道人，你帶的人是誰？”
顧明動作頓了頓。
姬雁聞言垂眸，似在思索。
鶴子墨道：“解吾困境之人。”
寧棠毫不客氣道：“在場那么多人都是大乘期，我可從未見識過有人能有這么大本事瞞天過海，藏在一把劍上。”
姬雁驟然驚醒，呵道：“寧棠！”
鶴子墨看著她，問道：“寧道友為何刨根究底。”
寧棠根本不在乎姬雁的呵斥，語氣凝重，“你與邪魔外道的聯系越深，天劫越是兇猛。你既來此，所求定是飛升，該斷則斷。”
幽冥來者不拒，人魔妖鬼皆入其中，與玄靈宗的標準一致。
她口中的‘邪魔外道’指代著什么？
鶴子墨還未開口，姬雁聲音冰冷道：“言重了寧道友，能走到這的心中自有見地。”
寧棠沒有再說話。
她脫口而出的一字一句都維持著玄靈宗弟子的這個人設，但說教的態度上來看，她已經扮演不下去了。
也許是因為鶴子墨明明機緣觸手可及卻讓給了‘邪魔外道’，也許是因為，該斷則斷的這話里，也包含了她。
姬雁打了個圓場，“到底是我以前沒什么威嚴，管不住小師妹，讓兩位看笑話了。”
顧明看出了端倪，擺著手忙道：“沒有沒有。”
鶴子墨搖頭，看了眼顧明。
顧明似乎意識到什么，走遠了些，走出了結界。
“寧閣下，你收到了箴言。”
姬雁側目。
寧棠道：“是，昨日送到的。”
她有些失神，“上面寫著——凡塵舊事，當斷則斷。”
姬雁補充道：“師姐是被統稱為邪魔外道的人養大的，因為一些事情，有些聯系仍在，但師姐根本沒有辦法割舍。”
姬雁也這么說，奇怪。
——他們所說的‘邪魔外道’，與附于劍身上的長生有何關系？
寧棠回過神來，“抱歉，是我失態了，在思及你的紅線牽的到底是什么人時，便有些入魔了。”
她怔怔道：“——這確實是一個好時機。”
莫千流的徒弟和她，極其相似的境地和箴言里的決斷誘發了她的心魔。如果能安然度過自然能走得出來，度過不了，確實是一場預言已久的判決。
她早已認定了這個道理，過不過得了天劫，好像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想必鶴子墨也有所割舍不下的因緣，才會在逐影問他想要殺誰時，大膽的說出了‘天道’二字。
姬雁看她神思不寧，“師姐，你心魔忽生，神魂不定，先回去休息吧。”
寧棠沒有強撐，誘發的心魔隱秘，強壓下去腦海中還是翻涌著相關的記憶和情緒。
她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姬雁解釋了下寧棠的事他雖然知道點但一知半解，所以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向鶴子墨告了個罪。
“無事。”
鶴子墨沒有把心中的疑問問出口，只是道：“寧閣下帶來的箴言，不止在告誡她，也在告誡吾。”
“原來如此，這樣看來，令師當真是神機妙算。”
神機妙算嗎……也許吧。
前塵舊事的一切早已隨著鳳火赤木重鑄的身軀遠去，曾經如心魔般的寒池窒息之痛，也不過是死亡的身軀承擔不了過多力量造成的后遺癥。唯獨需要了卻的，是他與長生之間牽連前世的因果。
鶴子墨側頭，余光里看著背對著他們的顧明，說道：“他還在等著。”
姬雁頓了下，笑道：“我想問的，師姐已經替我問出口了，有些答案，還是不知道為好。”
“近期我還會留在云生四海城關注鏡閣主他們二人的事情，若有需要，可直接傳訊于我，我便先離開了。”
“恩。”
姬雁走之前瞥了眼顧明，“長留道人身上沾染的妖氣有些繁雜，若他要在云生國多停留的話，莫要讓他遇上那位雪鹿族的妖王。”
“吾知道了，多謝。”
姬雁走后，鶴子墨撤了結界，走向顧明。
邊走邊道：“你已經找到人了。”
顧明轉過身，頷首道：“找到了，多虧鶴道人你出手相助。”
“但你還有想問吾的。”
顧明遲疑道：“他是殘魂轉世，理應有缺，但貧道觀察了許久，沒有發現缺失的部分在哪。”
鶴子墨道：“你探過魂了嗎？”
“……他是凡人，并且有龍氣護體。”
那就是探不了的意思。
只是……“龍氣護體？”
要說其他魔族的殘魂轉世，他倒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如果是血月王族的話，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它是特殊的。
顧明頓了下，應道：“是的。”
“你看到的只是他那時常出沒的地方，或許你找錯了人。”
顧明沉默。
鶴子墨看著他，“你如此肯定，想來你看到的是旁人都去不了的地方。”
“一個凡人有一處旁人都去不了的地，又有龍氣護體，他是個國王吧。”
他心道，昆侖山上的風雪都沒有將你身上的妖氣吹散，想來，是萬妖國的國王。
“……沒錯。”
顧明道：“我看見的，是獨屬于國王的寢宮。”
這樣的地點，確實很難再找到第二個符合的人了。
鶴子墨道：“既如此，便相信你自己的決斷吧。”
顧明：“……”
“多謝鶴道人指點，貧道先告辭了。”
鶴子墨目送他的離去。
他離開的方向是萬妖國所在，看來姬雁附送的提醒沒必要告知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