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道人要找好友的轉世？

處決魔頭，必然是要令其魂飛魄散，無法轉世的。

鶴子墨意味深長道：“眾目睽睽之下，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的。”

顧明道：“我清楚他的本性，他也是這場事變的受害者，不能把錯全扣在他身上。”

“我從未后悔過救他，但以我當年的修為還是太過低微，花了很大的功夫也只是保下了他的殘魂。”

修為低微？眾目睽睽之下能做得了這些手腳，手段倒也了得。

“只是我被盯得太緊，無法蘊養其殘魂，甚至因為一次意外，不得不倉促將其轉生，對此，我一直很在意，在意他是否成功轉世，在意他轉世后的情況。”

在意的越多，便生了執念，執念一起，心魔便生。

——不是因為手刃好友生的心魔，而是因為掛念好友轉世而生的心魔。

一念仙魔，放下則成仙，執著則成魔。

看似簡單的道理，他卻根本放不下。

“鶴道人，你可愿幫我？”

顧明悉數講明找鶴道人幫忙的前因后果，他沒有用謙稱，向對方表明自己堅定的態度。

“待此事落幕后，吾會給你一個交代。”

鶴道人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可這樣的結果，已經讓顧明心滿意足了。

——至少鶴道人有想過事后給出答案，而不是當場拒絕。

空間已經瀕臨崩潰，視線扭曲得讓鶴道人在顧明眼里只剩下一片慘白。

鶴子墨道：“往后退一步。”

顧明照做。

僅僅只是一步的距離，在紊亂的空間中，就像是隔了一條江河，連輪廓都扭曲成了雜亂無章的慘白線條。

未等鶴道人明說，顧明卸去了大半護體靈力，只用小半微薄的靈力護佑住自身不被空間亂流攪出的能量所傷，停在原地安靜地等待對方的動作。

他雖對空間法則的造詣不深，但十分清楚在空間不穩定的情況下，靈力的構成越是強大混亂越是會容易沖擊到空間壁壘，干擾法則的穩定性，讓情況更加糟糕。

——就像是塵世間的賽龍舟，單單靠著一個方向努力不夠，劃槳的力道也必須統一。

因修仙界有靈根，靈根屬性的不同也會導致靈力有所差異，有所差異的靈力一時之間很難相融，兩者相沖之下，會使本就不穩定的空間更加混亂。

種種考量下，他將主動權交給鶴道人，相信對方既然能找到這個空間，也能安全出去。

當然，以大乘期修士的肉身強度，硬抗空間法則也不是做不到，最多狼狽一些罷了。

顧明看著組成鶴道人的線條有所動作，忍不住放出神念仔細觀察。

鶴子墨左手拿著一張空白的符紙，右手的指尖匯聚靈力，以指代筆在符上快速繪制勾勒，邊畫符，邊無聲念著咒。

嫻熟的手法讓顧明產生了一種對方是符修的既視感，想到鶴道人以血祭劍，又靈活運用起劍鞘上的北斗七星陣，涉及符、劍、陣三者，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著對方精研之廣。

三個呼吸后，鶴子墨打出符紙，符紙所過之處，就像是染上污垢的畫卷被擦拭干凈了一般，連早已湮滅的臺階都在符紙的作用下重新構成原本的模樣。

但這只是一時的。

他唇瓣未停，仍在念咒，一手掠過繚亂的空間拉住顧明的衣袖，扯了扯，便徑直往前。

顧明會意，快步跟上鶴道人，跟著他的步伐走著符紙開拓出來的道路。

走著走著，直至符紙飄飄然在半空中徹底化為灰燼，他們也走出了那靜得只剩下空間崩塌聲的一方小世界。

嘈雜的人聲，兵器碰撞聲，不同靈力相撞的波動，皆告訴他們已經離開了原先的空間。

但，這里是原本的世界嗎？怎么打起來了？

顧明愣住了。

鶴子墨顫著手理了理袖子，掩飾自己使用禁術的后遺癥反應，冷眼看著眾多玄色道服的修士與堪稱黑海的黑線戰斗。

“鶴道人，長留道人。”

正在場外觀察局勢的晏無痕走了過來，向突然出現的他們兩打了招呼。

“你們可知這邪物從哪來的嗎？”

他指了指占據殿中半邊空間的黑線團，語氣不善道，顯然是懷疑它的出現跟他們兩有關。

說完，晏無痕又想起了什么，不自在地瞥了瞥鶴道人，看到對方神色如常，并不在意他的話時，心底松了口氣。

鶴子墨對晏無痕的質問無動于衷，他觀察了下戰局。

諸多法寶靈器的光芒閃爍著，階級在大乘期之下的靈力沒有對黑線造成什么損傷。現場沒有出現傷亡，看來黑袍人是真的不想傷人。這樣平和的局勢，反而讓七夜谷的人把它當做了練兵的工具。

他的神識放開，越過外圍雜亂的黑線，直直地沖著密密麻麻地的線團中心。

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是，對方沒有阻攔他的窺探。

黑袍人以行動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放棄吧，永生禁術已經啟動，你阻止不了了。

呵。

鶴子墨心中冷笑一聲。

他決定要做成的事情，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所更改。

他看向晏無痕，“此為吾劫所致。”

晏無痕微怔，“可要援手？”

“不必。”

拒絕的這么快，是生怕他幫倒忙？！

晏無痕惱火道：“怎么，鶴道人可是怕本谷主扯你后腿？”

顧明心知鶴道人冷淡面容下的危險性，開口勸道：“晏谷主，現下對方不欲傷人，可倘若對方忽然改變主意了，屆時便難走了。”

晏無痕眸中火焰閃動，終是下令讓七夜谷弟子盡數撤離。

撤離的過程中，外層雜亂無數道黑線主動縮了回去，給了他們撤退的空間。

他看著這一幕，思緒雜亂，這樣有智慧的邪物，就是鶴道人要歷的劫嗎？

七夜谷弟子撤了，在場地內觀察的幾位長老還沒離開，他們聽到晏無痕下令，互相對視了一眼，才來到晏無痕身旁。

各色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鶴道人身上，尤其是作為七夜谷定武長老的凌淵，目光尤為放肆，對鶴道人的敵意毫不收斂。

以血祭劍后的鶴子墨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凌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對于他這種走劍道的劍修來說，那味道就像是在挑釁。

岳平峰板著臉低斥了聲，“凌長老。”

凌淵冷哼一聲，還是給了岳平峰面子，“凌某不過是想與鶴道人討教一番。”

鶴子墨不在意對方的態度，“雷劫將至，你們可還要久留于此？”

晏無痕追問道：“誰的雷劫？你要渡劫成仙了？”

岳平峰咳了兩聲，“云中殿到底為七夜谷核心之所，我等留下也只不過是為護佑七夜谷基業。”

“此劫只針對個人，云中殿不會有事，岳長老大可放心。長留道人，你隨他們一同離開吧。”

岳平峰眉毛擰起，“既如此，谷主……”

晏無痕打斷道：“你們走，我留下。”

岳平峰臉色嚴肅，規勸道：“此劫既針對個人，谷主一個人留下來，也無濟于事。”

在岳平峰和晏無痕爭執之際，顧明正猶豫不決，背對其他人朝鶴道人做了個口型。

鶴子墨淡然的臉上，略顯詫異，“吾從不毀約。”

有了這句話作為定心針，顧明暗自松了口氣，他扭頭就加入了勸說晏無痕的隊列里。

執法長老和頗具名望的長留道人皆在勸說谷主，其他長老們也紛紛附和。

晏無痕頓時紅了眼，他狠狠剜了眼鶴子墨，轉身就走。

谷主都走了，其他人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也跟著離開了。

顧明跟上他們，想到那個被肯定了的猜測，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鶴道人。

他背后被發絲半掩的灰白色詭譎的蛇沒有壓下鶴道人周身淡如云的氣質，反而讓其升華。

在即將到來的天譴之下，對方總有一種會如縹緲云霧般，隨風消散的錯覺。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鶴道人要經歷的會是生死劫。

生死劫，與其說是劫數，不如說是——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