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應有伏筆?！?

直播間紛紛刷起了這句話。

水面上為什么會沒有鶴道人的影子？

電腦面前的佚名捂住了腦袋，零碎的記憶在他腦海中時不時閃過，雜亂且毫無邏輯。他想要努力去記住這些記憶，頭卻越來越痛，如同被不斷往里吹氣的氣球，或許下一秒就會炸開。

“Duang”的一聲，佚名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

最終，他也還是未能記住其中閃過記憶的分毫。

……

鶴子墨在岸邊站了許久，久到隱藏在暗處的人不由地冒了出來，在他理應有的湖面倒影下出現，依舊披著那身看不清面容的黑袍。

在黑袍人的眼里，鶴道人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出于之前的‘合作’和‘交情’，他問道：“你在想什么？”

鶴子墨眸光微閃，緩緩道：“在想一些往事?！?

“哦?！?

往事嗎？他沒有往事的記憶，也不知該不該順著鶴道人的話問下去。

周圍很安靜，安靜到能聽到遠方傳來的嘈雜人聲，入耳似竊竊私語，又能清清楚楚地聽到他們還在討論宿雪丹師的事情。

這樣的氛圍持續了許久，直到鶴子墨開口。

“吾很早的時候便有一個問題埋藏于心底，直至問題本身飛升后，也未能解決?！?

黑袍人思考了會，想到自己聽來的消息，問道：“你是在指你師父？”

鶴子墨頷首。

黑袍人疑惑，“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個，難道你覺得這個問題我給你解答？”

鶴子墨道：“你為裴玉所做的，與他為吾所做的，在不惜代價上，并無差別?！?

“……我只是覺得我能為裴玉做的太少，在你眼里是不惜代價，但在我眼里不過只是給她我能給的所有?！?

鶴子墨頓了下。

黑袍人繼續說道：“說不定你師父也是這么想的，畢竟他只收了你一個徒弟，自然是把能給你的都給你了?！?

鶴子墨神色冷凝道：“稍有差池，那日便不是他的飛升之日，而是他隕落之日?！?

黑袍人沉默了會，說道：“或許是他認為把命給你也……”

還未說完，他忽然停了聲，因為他也無法理解是怎樣的師徒情能做到這一點。

鶴子墨眼眸微沉，“有一點吾很清楚，吾能為他所做的，不及他為吾所做的萬分之一。”

你，能為我解答嗎？

黑袍人無言。

鶴子墨也不為難他，“吾該回了?！?

黑袍人道：“好。”

他識趣地主動離開，漆黑的倒影漸漸從湖面上消失，猶如一具軀殼緩緩墜入水底。

……

那年寒冬臘月，寒池之中，哪怕是滾燙如巖漿的熾火紅蓮也未能溫暖他的身軀，何況是冰天靈根且修無情道的莫千流呢？

所以他們之間，維系關系的絕對不會是師徒情。

莫千流不惜代價，為的，會是什么？

鶴子墨垂眸，低語道：“莫千流，九百一十七年來只為救一個必死之人，你后悔嗎？”

微風掀起漣漪，不過一息之間又恢復了平靜。

他輕嘆一聲，“吾知道，你從未后悔過。”

——

夢醒了。

又仿佛沒醒。

許多與此夢中關聯的記憶陸續浮現，包括鶴道人當年身處于寒池當中，瀕臨死亡時的窒息與灼熱感。

太過無力，仿佛四肢百骸軟成了爛泥，被極寒的溫度鎖住身軀，以滾燙的火溫養魂魄，勉強以人的形態存活著。

不……與其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莫千流救他，他心中從未有過感激之情——因為心早已被寒池凍得千瘡百孔，再多的情緒也如穿堂風一般留不住。

留不住的情緒，無法補全的靈魂，讓他不會隕落在心魔劫下，卻也迫使他走上了一條最艱險的道路。

……

過了許久，鶴子墨才從記憶里帶來的負面影響緩過來。

他下床洗漱，洗漱完便去找佚名。

走進專門為直播空出來的房間，因為視角的原因，只能看到直播還開著，無數看不清字的彈幕刷著，看畫面是停在了他離開時的場景，佚名卻不見蹤影。

鶴子墨走近了些，視線越過電腦桌旁的柜子，才發現佚名倒在了地上。

今天入夢的時間剛好與直播時間重合，他一離開游戲，游戲角色就會輕撫袖中藏著的畫卷來進行存檔，這是一個新設計的游戲動作，在實際的夢里是不存在的。

鶴子墨狐疑地看了眼出了岔子的佚名，先處理眼下的直播事故。

“不好意思，剛剛有個電話，所以回來晚了些?！?

【什么電話？聊這么久？是不是哪個小姐姐的？】

【噫，墨墨這不解風情的冷淡性子還會有小姐姐看上？怕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鶴子墨低頭看了眼佚名，隨口答道：“商務電話?！?

【是不是星座公司的？能不能幫姐妹們催催公測時間？】

【墨墨是要接推廣了嗎？】

鶴子墨沒有回答，看了眼七夜谷的保存界面，神色微沉，他退出游戲，跟直播間的觀眾說了句暫時保密，道了個別就把電腦關了。

處理完直播事故，鶴子墨蹲了下來，捏了捏佚名臉，又喊了幾聲，人沒醒。他思考下，依照接收來的前世記憶給佚名診脈。

不知是不是修仙之人的脈搏太淺，還是因為他又沒有與記憶相匹配的能力，手腕的觸感冰冷，放上去根本感知不到脈搏有跳動。

“修仙之人應當不會這么輕易就死了吧？還是得了什么?。咳チ酸t院能治得了嗎？”

鶴子墨嘴上說歸說，還是拿起了手機，在要不要撥打急救電話中猶豫。

去了醫院或許也治不了，但借助高科技儀器說不定能看出來什么，但是佚名的體質異于常人，送過去檢查容易惹來麻煩。

鶴子墨思考了下，還是把手機鎖屏收好，正準備伸出雙手把人從地上撈起來，就看見佚名正看著他。

“你在做什么？”

鶴子墨：“？”

他瞬間收回雙手，神色不變的反問道：“看我做什么？”

不等佚名回答，又問道：“你什么時候醒的？”

俠名說道：“在你看手機的時候?！?

鶴子墨：“……”

“怎么不早出聲？”

佚名道：“你剛剛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眉頭緊鎖著，很少能看見你會露出這副模樣，不自覺就多看了會?！?

這是什么奇怪的發言？

鶴子墨忽略這句話，正色道：“……你為什么會倒在地上？”

俠名頓了頓，說道：“似乎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哦？”

“應該是我遇見你之前的事情?！?

鶴子墨挺好奇的，“說來聽聽？”

“但我不記得了?！?

“……”

“我只記得記憶里是一片血紅，以及充斥在回憶里那無望的情緒，至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鶴子墨頓了頓，說道：“聽起來很慘?！?

俠名低聲道：“那也只是過去的事情了?！?

鶴子墨沉默了下，頗有些生硬地轉移起話題，“你不會再昏倒了吧？”

佚名道：“我不知道?！?

“……按照合約，我要如約在發售前直播完七夜谷的一次結局，你這次昏倒的有些突然，直播沒關?！?

佚名道：“這是我的過錯，我會延遲直播的畫面，避免再次發生這樣的事。”

看佚名似乎沒有被那些記憶的事所擾，鶴子墨提起了正事，“這次入夢結束后好像有一些后遺癥?！?

聽到‘后遺癥’三個字，俠名略有擔憂地問道：“后遺癥？”

“記住了一些不屬于游戲內容的記憶，像是被醍醐灌頂了一樣，只不過灌頂的過程很痛苦。”

俠名抓住鶴子墨的手，搭腕診脈，不過數秒，他稚嫩的臉上染上喜色，“你殘缺碎裂的魂魄有愈合的趨勢，當你的魂魄徹底愈合完全的時候，就會恢復前世的修為?！?

聽到自己以后能擁有鶴道人的修為，鶴子墨沒有多少情緒，反而問道：“魂魄有愈合趨勢，是因為我想起了前世的記憶嗎？”

俠名不假思索道：“有這種原因在其中，但更多的……”

鶴子墨打斷了他的話，“你想要復活‘他’?！?

俠名感覺鶴子墨的語氣不太對勁，但還是承認了，“是?！?

鶴子墨淡淡道：“可我不想成為他！”

俠名微怔。

“他那樣的人，生來就負重前行，哪怕修為高深，受萬人敬仰，可是活得不開心不自在，又有什么好的？”

鶴子墨看著俠名，一字一字的說道：“何況，你自己也遺忘了許多記憶，你怎知他到底想不想活過來，你又怎知——你自己想不想記起來這一切？”

俠名啞口無言。

鶴子墨垂眸，“總之，他能不能復活在我，我需要時間來想這件事，希望你能給三天時間。”

俠名心中五味陳雜，他沉默了會，還是施術籠罩在鶴子墨身上，應下了，“好，我延長了你入夢的時間，三天之后，我再來找你?！?

說完，他轉身離開。

門開門關，心知佚名已經離開的鶴子墨坐回了電腦前，看著黑漆漆的屏幕，按下了開機鍵，又把電腦啟動了。

隨著熟悉到開機聲音結束，鶴子墨視線落在了七夜谷的圖標上，水墨風的字體遍布了整個游戲，這是佚名對鶴道人仙風道骨的塑造，還是淺薄的認知？

佚名是誰？他到底遺忘了什么？他又為什么要做這些？

疑問在腦海中匆匆一過，便被鶴子墨拋之腦后。

——至于要不要繼續下去，哪怕是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這種想法出現歸出現過，卻沒有干擾他的決斷。

他不會放棄鶴道人，就像是一個即將要溺死之人不會輕易放棄求生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