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做夢的時間?能延遲多久?”
佚名沒有回答,他看著滿是計劃的掛歷入了神。
鶴子墨在他眼前揮了揮手,重復了一遍問題。
佚名回過神來,“抱歉,剛剛走神了。”
鶴子墨問道:“你剛剛在想什么?”
佚名沉默會,回答起鶴子墨之前的問題,“延遲的時間并非我能控制,尋魂夢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明明是我自己的夢,為何要講究這些東西?”
“……人生一場大夢,若無一個錨點,你會睡死在夢里。”
“……”
——
七夜谷,冶煉臺。
鶴子墨站在巨大的浮石上,視線隨意地停留在不遠處,那里有一位赤著上半身的壯漢正在用錘子敲打著礦石。
寒奚問道:“道人可是對鍛造感興趣?”
鶴子墨嗯了聲,“吾沒記錯的話,這是凡鐵鍛打之法。”
用無數次的鍛打來拋卻雜質,提純礦石。
“這的確是凡鐵鍛打之法,雖耗時長,費力氣,不過鍛打出來的礦石不比三昧真火煉的差多少。”
寒奚道:“至少這樣能讓那些空有蠻力毫無技巧的修士有一席之地。倘若想要更進一步,自然會研究起其中的技巧與力道,借此修煉與領悟。”
鶴子墨了然。
七夜谷是作為江湖勢力存在的,定位并非傳道受業解惑的宗門,里頭的組成除了七夜谷弟子,還有各種各樣維持七夜谷整體運轉的投誠修士,以及部分與其有契約合作的修士。
它的存在,比一般的宗門更具有野心和實力,以利益為繩擰在一起,將修仙所需的資源握在手里。
有悟性的,能憑借這千錘百煉掌控好自身力量,更進一步。沒有悟性的,也能借此磨練意志,成為七夜谷基層所需要的熟練工。
“道人可想觀摩法器鍛造?今日器長老要在煉器室鑄造供晏君摘星的天梯。”
鶴子墨側頭,“天梯事關繼任大典,此事你有權利做主?”
寒奚點頭,“晏君吩咐了,來者皆是客,皆可觀之。”
“不必了。”
鶴子墨對法器鍛造沒有什么興趣,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寒奚正欲開口介紹七夜谷其他的事項,便見鶴道人側頭看向了浮石外的天空。
似有似無的冷意如初雪般拂過,寒奚下意識回頭,沒感知到什么,便聽鶴子墨開口道:“比起這個,你們七夜谷似乎有麻煩事要處理。”
寒奚:“?”
他順著鶴道人方才看的方向用神識探去,什么都沒有看到。
鶴子墨淡淡道:“吾沒記錯的話,七夜谷養的靈獸信使是頭頂三根靈羽的羽鷹。”
“是。”
“吾看到了一只頭頂三根純白靈羽的羽鷹正在朝這里飛來”
靈羽盡數純白的羽鷹是羽鷹中的王者,飛行速度與攻擊能力都是靈禽內的佼佼者,一向是七夜谷中用來傳緊急信件的信使。
“!”
寒奚微怔,隨即他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逐漸展露出它傲然的身姿與華美的羽毛。
羽鷹沒有直接俯沖下來,而是以幾乎破空的速度在天上無規律的打轉,帶著有形的風不斷呼嘯盤旋。
大漢鐵也不打了,把錘子隨手丟一邊,快步走到寒奚旁邊詢問。
“大師兄,這只羽鷹怎么說?”
寒奚抿了抿唇,“是真的。”
還未等到專門馭鷹的人吹哨,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從石洞那邊傳來。
大漢撓頭,“這是不是有什么法器煉制出問題炸了?”
寒奚眉頭緊皺,石洞那今日只會有器長老煉制天梯,天梯的材料一向穩定,加上器長老的本事不可能發生爆炸,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左等右等,沒等到哨聲,寒奚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迅速回憶著各種哨聲的用意。
他看著羽鷹似乎轉夠了圈數,狂風呼嘯聲漸漸減弱,一副準備飛離此地的姿態。
寒奚吹了聲口哨發現與印象中的聲音沒錯后,當即以帶有引導性的口哨聲引導著羽鷹飛下來。
專門馭鷹的特制哨聲與口哨聲在音色上不一樣,羽鷹猶豫了,攜風上下竄著。
羽鷹雖在猶豫,卻已經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寒奚騰出空子迅速說道:“你立刻去通知其他長老,鶴道人,能不能……”
他話音未落之際,大漢就應了聲是,當即踩著鐵鏈飛奔離開。
寒奚斟酌了下言辭,見羽鷹因哨聲消失疾馳而上,連忙道:“能不能勞煩您去看一下煉器室的情況?”
鶴子墨注視著那只翱翔天空眼神銳利的羽鷹,反問道:“你這么確認那里不是發生了意外?”
寒奚用哨聲短暫地安撫了下羽鷹,語句簡短道:“太過巧合。”
傳緊急信件的信使羽鷹王、突然的爆炸和一直未響起的馭鷹哨都發生在同一時間,只會讓人想到陰謀。
鶴子墨看了眼腳底下的浮石,嗯了聲,靈力一抹,無垢劍出鞘停在他腳邊。
他踩上劍身,臨走前提醒一句,“此事更像是聲東擊西,多加小心。”
寒奚點頭,他心想著,鶴道人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以接觸,還會關心人。
鶴子墨御劍飛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還沒飛到就清楚的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圍在了半山腰的石洞門口,大部分都是一身黑的七夜谷弟子。
他加快御劍速度,轉瞬之間就來到了石洞門口。
大乘后期的威壓顯露,門口圍著的人群不由自主地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鶴子墨在門口停了下來,看不見的屏障攔住了他,能看到里頭打了起來,卻聽不到任何的打斗聲,也無法再往前踏一步。
前面的空間是錯位的,像是被什么力量將里外分隔,并在中間隔了一層空間屏障。
他從劍上走了下來,袖下的手掐著訣,嘴里默念著咒,正準備暴力破解,卻聽見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焦急傳音。
“裴玉在里頭,你這樣她會受傷的!”
鶴子墨動作一頓,毫無波瀾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暗光,嘴型變動,切了另一種咒,并刻意讓念咒的速度慢了下來。
鶴道人念咒無聲,手上掐的訣也被袖子掩蓋住,旁人不知他放慢了動作,只是以期待敬仰的眼神看著他。
在放緩念咒后,龐大的神識沖蕩著這片錯位的空間。
連接著異世界的直播間里霎時間分了十六個屏,每個屏被迅速調淡透明度之后,又在此程度上不斷疊加。
警戒值早在神識放出來的那一霎達到了頂峰,一直嗡鳴作響,配合繚亂的畫面,讓直播間的觀眾觀感十分不好。
就像是承接了一大片的精神污染。
長達十四秒的畫面終于破碎,夾在石洞中的空間隔層也被打破,鶴子墨念咒速度加快,霎時間身側待命的長劍化作一抹光弧轉了一圈,刺穿了所見敵人的胸膛。
長劍在擊殺數人之后抖了抖劍身,把勾下的絲線頭發什么的抖落,又飛回到了鶴子墨身旁,以寒松之姿守護著對方。
石洞外的人們見屏障被破開,亂中有序地沖了進來,分頭而行。
鶴子墨閉上眼,神識籠罩整個石洞,石洞被陣法分成了多份,隔出了各個房間,房間內部屏蔽神識,只能憑運氣尋找。
強改的尋人咒念完了,憑借黑線留下的氣息,神識頑強地擠進了氣息指引的房間,第一時間找到了裴玉。
能以黑線氣息找到裴玉,看來他所說的三世之緣是真的,但這緣分深的根本不止三世。
他如是想,一邊無聲道:“右手邊第十七梅花洞。”
“多謝。”
一抹旁人無法看見的黑線朝著鶴子墨指的方向前去。
長劍輕鳴,似在詢問。
鶴子墨微搖了搖頭,“無事。”
黑線還不能在現在動手。
他逆著人流往外走,走得跟平時一般無二,端正清雅,步伐上卻有一些踉蹌之感。
“鶴子墨!”
嘹亮的聲音中充斥著怒意,晏無痕從鶴子墨后面迅速躥了上來,擋在了他身前。
“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想去哪?”
蘊著怒火的聲音中不乏別扭的關切。
鶴子墨無視對方的態度,自然道:“吾以為此為聲東擊西之策,想來他們的目標在冶煉臺。”
他的語速緩慢,有種不以為意的平淡。
聞言,晏無痕狠狠地給了鶴道人一個眼刀,“不早說,磨磨唧唧的。”
說完他立刻往外飛奔而去。
鶴子墨:“……”
見晏無痕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他的步伐更慢了些。
舉手投足之間,帶著毫無違和感的強勢,不動聲色地壓著看過來的人——無人敢置喙他的一切。
此刻的他與淡漠如云的鶴道人不同,他就像是一個獨裁的君王,極具壓迫感,無論是誰進出,都不由得低著頭避開了他。
畏懼他的視線,畏懼他這個人,畏懼他的一切,卻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仿佛還有一層錯位的空間,將他與其他人隔絕,孤獨又尊貴。
在直播間觀眾的眼里,鶴道人的血條還是滿的,藍條卻只有一條淺淡的線閃著,證明它還存在著。
【明明鶴道人血量是滿的,為什么看上去比之前殘血還沒有什么精神,好讓人心疼。】
【藍條就是靈力,靈力沒了跟透支沒差吧?大多透支都會損傷根本,看起來讓人心疼挺正常的,可這到底值得嗎?】
值得嗎?
佚名也想知道,這到底值得嗎?
劫只是與裴玉有關,并非因她而生,她的生死,在劫數里,真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