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已出山門，承淵仍舊不省人事。

承淵過往半生的記憶，從天界匆匆略過，最后卻定格在了一個悲涼的寒夜。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亦是清月托生成人的日子。

一點殘存的神識，尚且只能依托凡胎肉身茍活于世，沒有記憶，也傷了魂魄。

沒有過去，此刻便與一個普通的新生兒無異，干干凈凈，不染塵埃。

“老頭子，你別扔了她。”一個農婦跪在地上，抱著一個男人的腿哭喊著，“她好歹是你的親生子，你怎么這么狠心啊？”

男人也不敢看農婦，更不敢看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一個女娃娃，我養她有什么用？”

話說的這般狠毒，清月卻從他顫抖的聲音聽出了他的哀傷與無奈，“外面一大家子人還張口等著吃呢，我都養活不過來了，還拿什么養她呀。”

農婦哭得傷心，可她一抬頭就能看到趴在門縫里的男娃娃們。

他們的眼睛都那么清明澄澈，粗布麻衣下的身軀卻又瘦弱不堪。

是啊，還有那么多張嘴等著吃飯呢。

生而不養，妄為父母。

可多養一個孩子，別的孩子就要多挨一份餓。

老二前幾日才因過于瘦弱病死了......

男娃娃尚且還能多賣些力氣活，女娃娃對于農戶而言卻是賠本的買賣，男人如何會留下她？

回天無術，農婦抱著女嬰哭得更痛更難了。

她哭自己的孩子苦命，也哭自己的苦命。

“孩子，是娘對不住你。上天若有靈，定不會叫你橫尸街頭的。”

農婦將女嬰置于提籃之中，放在路邊后，便狠下心轉身離去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寒冬天，為她多蓋一件薄衣。

從此她家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女嬰凍得直哆嗦，方才降生便又要結束這短暫的生命了。

世間大道無情，誰能決定生死？

天機深沉，哪里是普通凡人所能參透的。

寒風凜冽，夜空無邊黑暗，忽而卻閃過一道白光。

路邊棄嬰等到了上蒼有靈，等到了定陽山的那位仙師。

“也是可憐。”承淵從提籃中小心翼翼地抱出嬰孩，又為她幻化出了一身保暖的衣裳。

“你本不該再活于這世上，今日被我搭救亦是道法無常，天命之數或許也可人為。”

“清風明月，盡是虛幻，皆非凡塵之物。往后，你就叫清月吧。”

清月循著本能，奶乎乎的身子使勁地往承淵身上扒。

是極寒之人對熱源的渴望，亦是絕望之人對生的渴求。

承淵的指尖滑過清月的臉頰，憐愛之心油然而生，“日后有我在，必不會再叫你受苦了。”

清月咯咯地笑了，笑瞇了眼睛，手腳還興奮地不停舞動。

“師傅，我要跟你一起睡。”四歲的清月縱使夜半更深了，也要光腳跑到承淵的房間，鉆進暖烘烘的被窩。

又過了幾年，清月不被允許夜里去攪擾承淵了，白日里又鬧著不肯修習，非要找師傅一起去玩。

等到清月再大些，一個玄璃府已經不夠她折騰了，自己不勤加修習，還要去攪擾別的師兄弟。

定陽山的掌門、長老們都拿她沒辦法。日日被欺負的大師兄更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