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到了名利,權勢,聲望。
百姓稱贊他,皇帝信任他。
不過三十,他從秦樓楚館的琴師成為了本朝最年輕的相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擺脫無權無勢的無力感,他只是想要讓和他,她一樣的可憐之人少一點。
因為,那真的太苦太苦了。
人人都都說相國做事有一種豪勇之感,可是跟隨他多年的人知道,那只是無牽無掛后的肆意。
他不怕死,他不惜命。
漸漸的甚至他還想過,自己死后是不是可以見著她……
云岫,為何我開始無時無刻不想念你。
他開始舍棄青白,喜穿紅衣絳色。他漸漸活成了她的模樣,或許只有這樣才會使他撐過這漫長的人生。
皇帝知曉他善鼓琴,可是想聽他彈奏一曲都是癡心妄想。
他身居高位,無數人想塞女兒給他。
皇帝親自指婚,他只是說:“我已有夫人。
內子是個頂頂好的美人,況且世間再無她那般愛我的女子,我亦不想有除了她之外的女人插足。夫人不喜我四處宣揚,我也不忍她傷心。此生一人足矣,臣不想負她。”
是啊,即使她不在了,他也不愿負她。可笑他的情感來的如此之遲。
也或許,情之一事,便是不知從何而起,知曉時早已一往情深。
他獨身一人,看她未看的風景。
。
看他態度堅決,官僚們歇了嫁女兒給他的想法想法,卻還是強行給他的妾室,通房。他全都扔出了府。
他的府邸,只有他一人;冰室中,有他未過門的夫人。
他傾盡全力,找尋可保尸身不腐的寶物。
他夜夜失眠,夢里全是他撫琴時少女靈動的身影。輕云般流轉的舞步……
可是每每想要抱著她時,卻連半片衣袂都握不住。
他漸漸蒼老,她依舊是少女時的模樣。
于是他四處求仙訪道,但凡有哪個寺廟有些名氣,他都要去拜會。四處積善行德,他只是想要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年已過百的方丈答應了見他。
他說:“施主,何必苦苦執著。終究是困住了自己。”
喬景之不管:“她不是我的執著。她是我的信仰。”
方丈終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喬景之只記住了一句:“公子,行善之人,必有后福。”
……
不知是哪一天,不知過去了多久。
丞相府內紅彩飄然,大紅的“喜”字貼滿了門窗。他遣退了所有的仆役,獨自守著這空宅。
她給她換上了金絲瑪瑙的火紅嫁衣,戴上夜明珠鑲嵌的鳳冠。畫上了新娘出嫁時的妝容。
他自己亦是。
微微染霜色的長發高束,臉上的俊美風采不減當年,增添了成熟的韻味。他的身上是和她一樣的紅。
他帶她來到青帳下,他抱著她跨過深深庭門,抱著她行三拜之禮,他抱著她進入寒冰鋪就的檀紅棺材。
他帶來當初的琴,為她彈《鳳求凰》……
帶著內力的渾然琴音飄蕩在皇城上空。
似是喜悅,卻夾雜著如悲似懊的情愫。
人人都為之動容。
有人說是丞相彈的,他的琴技天下無人可敵。大多人將信將疑,畢竟他們從未聽過丞相彈奏。
皇城的人以前沒有,之后也再沒有聽見過這琴音……
.
他跨步進入這雙人棺,枕著喜枕,擁著他的姑娘。他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小姑娘的臉龐,眼眸極其地溫柔,似有萬千話語說不盡。他們的發絲交纏,分不清彼此。
他嘴角含著幸福的微笑,閉上了眼……
阿岫,原來我要的,終究不過是一個你……
從此以后,天下再無丞相,世間再無喬景之。
……
多少年后,穿著潮潮的現代服飾的少年,頭上綁著根運動發帶,拿著手機接聽著,坐立不安地單手插著腰在臥室踱步。
手機那頭有女孩清脆的聲音。
“我暗戀他很久了,我打算今天去告白。”少女甜甜的聲音有點期待。
“那你去啊。”懶懶的不在乎的嗓音。
少年抓起一個蘋果捏的稀碎。
“可是他拒絕我怎么辦?”少女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安。
“關我什么事!”稀碎的蘋果被扔進垃圾桶,砰的一聲,那力道就像是想把奪妻之人活活打死。
他的回答有些夾雜著氣急了的笑意。
女孩的眼睛暗了暗。
“我現在就在他家門口,可是我不知道要不要敲門。要不,我試試吧……”
“你等等!不準動!你在哪兒?”
“我在……”
少年一開門,還有只手沒伸進外套袖子里,面前是和他一樣拿著手機的少女。
“不許去!”
少年下意識說。
“我喜歡你!”兩道相同的聲音同時在樓道里響起,那些年沒說出口的話,如今終是圓滿。
——全書完